两天后,那女孩好了,三人自然地坐在囚车尾,“我叫尔蓉。”“我叫晓鹂,他叫阿诚。”“咱们有缘,我是丹武人,你是哪里人?”
孩童时期,喜欢与不喜欢就在一念之间,最简单,却难挡记忆深刻。
路上行人愈来愈多,大多拖家带口,携一家老小朝北上避难。路上婴儿哭声、妇女抱怨哀叹声、男人拳脚相加声,如蚊蝇飞,不绝于耳;如暗涧流,不知出处;如丧家犬吠,无根无蒂。
官兵所到之处,人群声音还会略微克制。两家步步相争,可能仅是一袋黄米。官兵对食物也加强了防护,民多官少,不怕三五成贼,只怕一时群起攻之,后果难以招架。
车外步步小心,车内却因囚车的隔绝轻松许多。毕竟是孩童,每天有吃有喝还不干活,车里三三两两结成玩伴消磨时光。
“尔蓉,我的大怪要吃了你了!”萧琴看着车上的石子,高兴地叫道。“哈哈,你马上就输了,”尔蓉嘴角一斜,萧琴暗自叹息,自己又要输了。
高韶诚玩着不曾听过的游戏,心里满是尔蓉,向前一步。看到胜败已成定局,这时阿诚自动送上门来,萧琴获得一全尸。
“阿诚,晚上的饭归我了,”尔蓉一脸天真,“还玩儿吗?”阿诚二个新手连连摇头。
时间一天天过去,众人即将抵达商安。
“还剩一天就到商安了。”高韶诚看着天边的朝霞。三人都一齐陷入沉思。
当夜,两乞儿偷吃食被发现,周围人趁乱也来揩油。葛尔蓉趁乱拿出攒着三份米饭,大呼,“我这里还有米饭,谁先进来,这饭归谁。”
一时间人潮涌动至此,方法使尽。葛尔蓉将饭包扔到囚车中间。一把拉住萧琴二人走到囚车门前,眼神半合,却透着光,“在开门时赶紧向右跑。不然,他们涌进来,不死也伤。”
葛尔蓉目光紧盯外面,萧琴对着身后的孩子大喝道,“大家一会儿赶紧向外跑,当心门堵住,就出不去了。”高韶诚跑到后面说道,“我们会开道,千万跟紧我们,别断开!”
官兵被人群隔在外围,官兵头子大喝,“驱赶人群,保护女孩!”官兵们分两路,一波朝囚车门聚集,一波开始对人群动手。但粮车周围人群不但没有疏散,反倒更加紧密。
外围的人搏上了性命,伺机进去,里面的人冲向更深处,那石头之类的工具砸锁砸车,即便砸到手,眼里只装着车里的米,丝毫没有痛感。乱做一团。
萧琴他们的囚车就在粮车后,冲向粮车的外围人群大部分都在这里。葛尔蓉更是歇斯底里地叫喊着,“这里有米,先到先得。”许多人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粮车,短短的距离放佛走不到尽头,转眼盯上这三碗米饭。
他们围着车,砸锁的,徒手伸手抓的,总是差一点。凶神恶煞的饿汉,还有几个官兵,挤在一起。
车门碰的一声打开,外面的人蜂拥而上,葛尔蓉一溜烟从别人腰间挤出去,萧琴弯腰向外钻,被拉扯与拉扯着。
外面的人势不可挡,有些孩子被挤在小角落,扯着嗓子大哭,可丝毫挡不住已经大开的门。
萧琴出了囚车,左手已经和尔蓉分离,右手仍死死握着阿诚手腕。囚车外满是逆向的人流,萧琴看不到出路,只能埋头向前挤。
周围的人原来越挤,右手向下拉扯,一声惨叫淹没在人潮中。
萧琴用力转身回头看,发现阿诚已经倒在地上,眼睛大睁。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子支撑身体,将高韶诚抬起,脖子上青筋暴起,而阿诚身体僵硬,看起来根本不能动弹。
萧琴不做挣扎,随着熙攘人群很快回到阿诚身边。大汉站着紧紧握住萧琴肩膀,一手努力腾开空间,“别踩伤孩子!”然而周围无人理睬,继续向前挤着。
萧琴也被身后一股大力推倒,双膝跪在地上,她清楚地脸色苍白的阿诚,眼神透着寒光,瞪着周围的人。
萧琴略微愣怔,逐渐感觉身上轻了许多,抬头只见大叔面部狰狞,支撑上身趴在地上护着他们。
萧琴看到他不断降低的身体,眼泪不自觉地流出,“谢谢!”她听不到对方的回应,耳边只有风。
叔叔的身体逐渐挤在二人身上,颤颤巍巍,仍然不愿倒下,虚弱地说了一句什么,萧琴没听清。
萧琴好似感觉周围空荡许多,萧琴向外看,人群确实换了方向,与官兵一同向粮车靠近,并没有注意这边。
萧琴摇摇脑袋,周围的声音重新进入耳朵。她起身扶起大叔坐好,看到不远处高个子官兵看向这边,萧琴只得用力拖着阿诚向路旁林子里跑。
无奈自己根本拖不了多远,眼看高个子官兵就要冲破人群过来。萧琴蹲下,背上阿诚,暗暗心想,一定要逃出去。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多,好像听到溪水的潺潺声,浑身止不住的燥热,萧琴不停地向前冲。身上的阿诚逐渐轻了,她不顾其他,直到筋疲力尽,直直倒在一棵大树下。
囚车那里风波渐平,散落在囚车外的孩子重新走回了囚车。
高个子官兵陷入沉思,忽然官兵头子唤他过来,“吕哲昀,统计伤亡。”“是,”吕哲昀放眼残局,“孩童共失两人,粮食未失。闹事百姓共五十,暴徒三人,伤民两人。”
“吕哲昀,不惜一切手段,即可命令当地县官赈灾。”官兵头子看了看周围围观的妇女儿童,字字铿锵。“暴徒亦交归官府管理。此事,我会查清原委,明日进城,定当领罪。”
第一道晨曦冲破林冠,大地逐渐回暖。高韶诚的身体也随之温暖,恍恍惚惚睁开眼睛。
看到眼前压着的人,高韶诚双手推开,奋力向外滚出去。等到全身不再酸麻,他才翻身爬起来,慢慢走到萧琴面前蹲下。
“醒醒。”高韶诚用力摇着。
“停……停啊。”萧琴含糊不清地吐出字,缓缓睁开眼睛,“你这家伙,不知道照顾病残吗?”
高韶诚停手,“无力不成事。”“我的身子骨快摇散架了。”萧琴有气无力地说。
“为何我们在这里?”高韶诚看看四周。
“哦,是护在你身前的大叔。”萧琴咳了一咳,避开更多回答。心里在纳闷,刚刚真是自己救得吗?
“大叔呢?”高韶诚盯着萧琴。“这我哪里知道……”萧琴忽然睁开眼睛,对着阿诚,朝着不知名的方向鞠了一躬,“他一定是做好事不留名,天不早了,咱们赶紧进城。”
高韶诚看萧琴身体虚弱,不再多问。“这里我认识,是商安东南的翠鸟林,”他站起来,拍拍身上泥土,“如果没错,我们昨天向南十里开外,那个大叔一定是高人。”
萧琴坐起来揉揉四肢,晃晃脑袋,不说什么,只觉得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很奇怪。
太阳还未升至正空,二人到达城门。城门高大,城墙挺立,古时的辉煌与今朝的重用都在这里留下印记。旧砖上的前朝文字清晰可辨,上面有增添新砖,城楼依旧保留旧时样貌。
“这里好气派,”萧琴看着眼前风景,“里面一定有很多好吃的。”“这里可是赵氏都城,自然繁华。”高韶诚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态度。
“赵氏是什么?”萧琴追问,心头隐隐记得书中所说,商安赵氏是异姓王,所辖之地政通人和,经济繁荣。“当今天下四分五裂,周朝名存实亡,各地起兵,常王自立,实力雄厚。”
“那为何还会出现灾民?”萧琴在经历昨天的事情之后,原本对常王的好感一下子消失了。
“不说也罢,之后你去哪里?”阿诚表情严肃。“先住这里,赚钱吃饺子,还有,我得找一个人,”萧琴忽然想到什么,“你对这里很熟悉,那你知道巩鸿博吗?”
高韶诚盯住萧琴,“你认识巩叔叔?”萧琴心里乐开花,“我是他远房表亲。”谎话说多了,自己都不怀疑。
“原来如此,不过,现在他不在这里。”高韶诚低下头,“听说一场灾祸即将降临,密探顺昌逆亡,天下人更是如此。”
“密探!就是书上那种,能力异于常人,拥有惊人‘天分’的,难道巩叔叔……”萧琴不由发问,心头浮现另一个可怕的猜测。
萧琴不愿多想,或许只是父母想要护她周全。“这样说,你也是密探?”高韶诚低着头,“他是孤儿,只有俩个师弟妹,我父亲和他交好,我也便叫他叔叔。”
高韶诚在一旁沉默了,自己的父母、姐姐和巩叔叔都不知去向,此时也是有家不能回。
萧琴看到他情绪变化,知道他也是有家不能回,一把熊抱住他,嘴里念念有词,“柳暗花明又一村,千金散尽还复来,春蚕到死丝方尽……”
高韶诚挣开熊抱,“打住,太不吉利了。”过了一会儿萧琴才停下来说道,“姐姐保护你啊。”高韶诚送给她一个大白眼。
眼前热乎乎的包子,飘散着难以抵挡的香气,萧琴的肚子止不住地叫,咕噜~噜。
“孩子,香喷喷的包子,一文两个。”胖乎乎的老板走上前,看着眼前衣衫褴褛的孩子,“爸妈不在?”说着便悄悄给萧琴塞了两个包子,挥手示意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