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季节,落叶铺了满满一地,四周静的很,细碎的风声都能听到。
忽然园中有了动静,像是踩着落叶而来,发出“簌簌”的响声。
掩月居鲜有人来,母亲去了正堂,说是有重要的客人来了,让萧琴自己呆着。
萧琴突然来了兴致,以为定是猫狗之类的活物闯了进来,正好可以玩乐一番,便小心翼翼的收了气息,探身到了屋后。
结果看到的是一个身穿宝蓝色小褂,头顶着蓝黄交错小帽的孩子正鬼鬼祟祟的扒在墙上向萧琴刚刚坐的地方看。
萧琴纳闷道:这孩子从未见过,再说爹爹知道娘亲喜静,特意将这这掩月居建在将军府的最内,怎么会有人就这样闯进来?
萧琴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轻松:“不知小公子从哪里来?”
那小娃听了萧琴的声音浑身一震,转过身来的表情却是从容镇定,萧琴望着他的脸,不由微微惊叹。
那时的褚映城虽稚气未脱,可一张白白净净的脸却已能看出棱角,唇红齿白,浑身上下都透着浑然天成的贵气。
萧琴知道他也在打量着萧琴,并不恼。
他收回目光,浅浅的说道:“你就是那个痴儿萧琴?”
刚开始的好印象全在这一句话里给毁了,萧琴只觉得面前这个男孩恶毒丑陋,让人生厌。但萧琴没有失态,点点头道:“我就是萧琴。”
那男孩点点漂亮的尖下巴,一脸惋惜道:“可惜的是你如今不疯了,我本还想瞧瞧疯子到底是什么模样。”
萧琴嘴角抽了一下,笑道:“那可真是让您失望了。”
他摇了摇头,朝萧琴走过来,有些不可思议道:“我这么说你,你居然不生气?”
萧琴更加的无语:“和你这么一个连脑子都发育不全的娃娃无需计较。”
“听言文说你今年十一岁,我比你大上三岁,居然还说我是娃娃?”
听了这话萧琴一口气没喘上来,直翻白眼。又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自己居然比他低了整整半头。萧琴无所谓的冷哼一声,一拳冲着那白净的小脸去了。
说萧琴不生气?那萧琴倒生个气给你看看。
那小子回过神一把抓住萧琴的手,萧琴左腿顺势一勾,他自然不如萧琴常年习武的身子,依旧是少爷筋骨,可受不了这一脚。
那小子被萧琴按在地上,一双浓墨似的眼深深的望着萧琴。
丝毫不觉得抱歉道:“真的生气了?”
“我没生气。”萧琴早已懒得和他进行这些对话。
“平日里经常听言文提起你,今日恰巧来了这便想来看看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萧琴放开他:“现在看到了,阁下可以请回了吗?”
他从容的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果然如言文所说是个有意思的人。”
他乌黑的眸子转了转道:“你可会女红?”
“不会。”萧琴淡淡地说道。
“可会弹琴?”
“不会。”
“可会下棋?”
萧琴咬牙切齿地拉起他的衣襟道:“我只会刀枪棍棒,不知少爷想先体验哪个?”
“你真与别的女子大不相同。”
那男孩拉开萧琴的手,眉眼突然弯起,嘴角上挑,满含柔情的对萧琴说:“我很喜欢你,不如你嫁我为妻吧。”
那时正值深秋,剥落的浅黄,橙红的叶子铺得满地都是,矮墙上的紫罗兰也褪的只剩一片衰草。唯有这满庭的菊花开得正艳,母亲偏爱这斑斓的色彩,整个院子浓妆艳抹,倒像是一幅明亮秀丽的画卷。而那宝蓝色贵气公子,也像是画中走出的人物一般。他站在满地的落叶中间,将这一庭的萧条都化为了生机。
“我叫褚映城,今年十三。等我长大了要娶你为妻。”
这便是萧琴与褚映城初见的场景,时隔一年,当年的那句玩笑,不知他是否还记得,是否还像那时一般念念不忘。
萧琴只记,萧琴听了之后仰天长笑三声,并没有理他。
随后他便告诉萧琴他就是丞相府的小公子,萧琴出于待客之道,领着他将这将军府逛了个遍,褚公子岁数不大,知道的不少。萧琴他们从市井民生,聊到朝堂政务,又从田园风光谈到江湖风云,虽然期间一直提防他不时蹭过来的脸,但萧琴很是高兴。
褚映城看似玩世不恭,风流纨绔。实际上却饱揽群书,颇有内涵。他与萧言文截然不同,虽同为风流贵公子,但萧言文的文采都是装的,而褚映城的则是真材实料。所以相比言文,他倒是更得女人心。
直到天擦了黑,用罢了饭,丞相夫妇乘车离去。萧琴他们送他们到门口,褚映城被他娘亲带着上了马车,萧琴心里有些许的没落,这褚公子虽然有些无礼但却好玩的很,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能见到。
正想着,忽然,一个小小的脑袋从马车帘子后伸出来,“我给你说的话可记清楚了?”
萧琴当时木讷的点了点头,那小子才满意一笑,缩了回去。
走回了掩月居,心情还不得安宁,身边的言文不停地向萧琴打听褚映城究竟说了什么,萧琴一摆手将他轰了出去。可他第二日便知道了。不光他,整个将军府都知道了丞相府的多情公子褚映城将来要娶萧琴这痴傻姑娘萧琴。
第二日,褚映城抬着用大红绸子包住的十几箱聘礼,大摇大摆的来了萧琴这将军府。萧琴爹爹也未见过这种架势,他当了真,特地跑来萧琴房中问萧琴的意思。
言文听了消息,也赶到园中,懒洋洋地站在台阶上一脸贱笑,似是要看萧琴的笑话。
萧琴身着盛装,带着一脸和煦的微笑走到褚映城面前。
“琴儿……”他叫的格外的温柔。
萧琴轻笑一声,手一抬一放,那小子便已经倒在了地上。不仅映城带来的小厮傻了眼,连萧琴爹和萧言文都呆愣在一旁不敢动弹。
萧琴的手刀极快,但却不狠,看这样子也就昏迷个七八个时辰便没事了。只想给他个教训,再说了,萧琴这才十岁,怎么能嫁人。
萧琴嫁人的原则是嫁人虽嫁不了皇上,怎么也要嫁给皇上的儿子。
可这褚映城却丝毫没得了教训,之后居然天天来,萧琴则天天打,过了一个月,他居然能接下萧琴的招数,甚至还能与萧琴比划两招。
所谓三人成虎,若是一个人说相爷家的小公子要娶将军府的傻丫头,别人可能还不信。两个人说便是将信将疑了,若是三个人说,在众人心里那便是真的了。可这次却是满京城的人都在传,将军府的萧琴已经被褚映城褚小公子定下了。
朝思暮想的少年如意郎君就这样有了心尖尖上的人,不知有多少闺中小姐在睡梦中暗自垂泪,萧琴见犹怜。连萧琴娘亲都信了萧琴与褚映城一见钟情,每日笑盈盈的望着萧琴,她本就长了一双柔到底的眼,再添上一句:“我家琴儿也长大了。”惹得萧琴浑身不舒服。
唯一让萧琴比较开心的是悦怡每日跟谁惹了她一般,总是向下人乱发脾气,萧琴猜她定是喜欢褚映城的。
萧琴与褚映城脾气相投,虽然不能作为结婚对象,但是朋友还是做得的。为此府中人更有了散播八卦的借口,萧琴是百口莫辩,就索性不再说了。
时间越久,这件事便渐渐的平息了。
月越来越忙,他岁数不小了,也该接了爹爹的班,每日便去军营里督导训练。
褚映城对萧言文的人生进行了绘声绘色的评说,萧琴才知道他在十二岁时便在武试中夺了头筹,是六朝以来最年轻的武状元。
少了言文作伴儿,萧琴乐得清闲,和褚映城一起的机会便多许多。
这一年里你来萧琴往,变成了很好的朋友。
褚小相爷其实也忙的很,每日里最要紧的便是喝酒和找女人。萧琴曾经犹豫过到底还要不要跟他一起,此人虽然人品道德没有什么大的缺陷,但对女人的态度和挑剔程度让萧琴有些受不了。
有一天在天香如意楼喝酒,萧琴望着他与一女子卿卿萧琴萧琴纠缠不清,又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可褚映城折扇一摇,朝萧琴唤道:“琴儿可有了什么烦心事?”
萧琴嘿嘿一笑,自觉自己的样子很傻,便低下头去道:“没什么。”
“琴儿不必自寻烦恼,我从未将你当做过女子。”
萧琴猛地抬起头,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萦绕在心头,想上去揍他又有些不敢。
这件事虽已了,但又有一件事缠上萧琴的心头,甚至比第一件事还要让萧琴纠结。
我真的不像个女的吗?
今日上元节,灯红乌绿,热闹非凡。不论是大家千金也好,贵族小姐也罢,埋藏在闺房的深深大家闺秀的气息全然不在,姑娘们调笑的话语,精心打扮的妆容,手中五彩的帕子,再加上脚步生莲的婀娜姿态,都成了京城最美的风景。
天空飘着飞雪,萧言文一身白袍仿佛融入了这粉妆玉砌的天地,萧琴抬眼望向他的眉宇,睫毛与眉梢似是也染上了飞雪,恰如谪仙下凡。
“每到上元节,宫中都会大摆筵席,宴请四方群臣。每年我们将军府必在受邀之列。以前你不知道,这次怕是也要去的。”萧言文回过头对萧琴说道,萧琴舔着手里的糖葫芦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