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琴往来时的路走,她不想谈关于尤应沂的任何话题。简秋抬头望了望天空的那轮银月,恍然间也是微微叹息:“姐姐真的忘记尤公子了吗?你不知道吧?今晚……尤公子在萧府,就在井怀阁里,和二公子在一起。”
萧琴的脚步顿了顿,尤应沂来了吗?心底还是有一些轻微的波动的,似涟漪一样荡漾而开,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过去,也没有必要过去,就如同她的哥哥,也没有告诉她今晚尤应沂会来一样。
于是她继续往前走:“我对他不感兴趣,简秋,不要再跟姐姐谈关于他的话题了。”
简秋却似是着急了,跟上前几步然后问:“为什么?”
“我讨厌他!恨他!不想看到他!”
简秋却还是追上前去道:“姐姐,尤公子对您是一往情深的呀。在葬阚姑娘的时候,他还跟简秋说过,他对阚姑娘和对姐姐的感情完全不同……”
“确实不同。”她望向简秋道:“那是因为他把夏青当知己,把我当仇人,怎么可能会相同?”然后她继续往前走。这些日子以来,除了刚进府时以外,简秋都没有再提过此类话题,如此再提起让她觉得纳闷,但是毕竟简秋也是一番好意,也是一个好女孩,故而虽然心情有些烦闷,然而对简秋也并不厌弃。
“不……姐姐。简秋没有骗姐姐。尤公子对姐姐确实一往情深,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才如此对待姐姐。明天便是尘埃落定之日,今夜将是姐姐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姐姐。”她陡然拉住了萧琴的手,很着急地望着她问:“难道姐姐,就想要如此错过这最后的机会吗?”
“简秋为什么老要跟我谈这类话题呢?”萧琴反问道:“我说过了,我们缘尽至此,和他再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他也不可能再接受我……你说再多也没有用了!”说着她蹙眉便加快脚步。湖岸风凉,虽然她较为耐寒仍然不愿待得太久,但简秋还是紧紧地拉住了她,使得她前行的身子不得不又停了下来,她有些烦躁地回过头来。
“那么姐姐……”她用那小心可怜的目光望着萧琴说:“你也真的就打算如此去选妃了吗?”
听着她说这话,萧琴的心却是一凛,脸色也因寒意而渐渐变得苍白。她拉着她的手腕指尖透冰似的凉,月光洒在她秀美的五官上打出深浅不一的暗影。她哀切而疑惑地望着她,这是一张与萧琴何其相似的面庞。萧琴不禁冷冷一笑。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简秋想了想,然后说:“曾经是姐姐说过的……你不愿意到那样的牢笼里去的,想要去昔长,去寻找自己的生活,不是吗?”
萧琴说:“是!”
“那……”她问,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慌乱,连忙闭了嘴,低下头。
湖另一侧的竹林在夜风中簌簌有声,青翠的竹丛在夜色中变成浓墨的绿影。萧琴却开始渐渐地觉得心里十分难受和不可思议。简秋曾经也说过的,她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但是愿意为她分忧……但她也不敢再想下去,于是沉默半晌,她只是说: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现在我想要参加选妃,我愿意。所以……一切都不一样了。”
淡淡地说完,她要回过头,想了想,又反转头来,柔声道:“不过简秋,你放心,以后我会给你找一个好人家,让你风风光光嫁过去的。所以不要伤心,你的事,也就算了吧。”
简秋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
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微微笑了笑,便转过身去,并没有看到简秋陡然抬起头来,瞪着她变得寒冷的眼睛。她往前走去,然后听到刀剑出鞘的一声脆响。
“如果……我不愿意算了呢?”
萧琴诧异,还没有回过头,一把匕首便闪烁着寒光逼到了她的颈项上。
简秋的目光如此犀利而凶狠,整个眼中都散发出如冰一般冷酷的气息。萧琴惊异,心底失望之余,也是一阵阵地发寒:“简秋……”
“不要唤我的名字!”
她按匕首的力道又紧了紧,匕首的寒意似乎要传到萧琴的心里去。她望着她幽幽地说:“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她的眸中陡然生了恨意:“我们明明长得一样,为什么你能得到的东西我却得不到?”说着她的眸中隐约有了水光:“我的母亲在我三岁时便死去,教我的是在难以忍受的时候如何忍辱偷生……
“她说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但为什么我就是看不到希望?!”
“简秋……”
“一步、两步、三步……”她冷笑:“她说凡事只要坚持着走三步,三步就会成功。”
她逼着她往前行,萧琴便只能后退,而后面是幽幽的竹林。
“她说我只要能加给一个老实的樵夫便可以,不期望我嫁给什么更好的人家……但是她是否想过?她的女儿实在受够了贫穷和被人歧视的生活?!”
萧琴的后背抵到了竹子上,便要再退,然而简秋一把抓住了她,看着萧琴惊恐的眼,手指收紧、收紧……她冷笑,竖起了匕首,抵到她脖颈的气管前。多么美丽的脖子啊,洁白,几近透明,隐约能看到蓝色的血管,又如此纤长。她望着她冷笑:“我们明明长得一样、一样……”
“简秋,你这么做,被发现的话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会被发现!”匕首微微地用力,萧琴能感觉到颈项前小小的刺痛,然后有一线湿润轻轻地流淌而下,是温热的鲜血。
简秋望着萧琴冷笑,扬了扬眉:“我把你杀在这里,穿上你的衣裳,明天再把你装到箱子里,偷运出萧府去,不会有人发现。”她的唇际阴冷,笑道:“我不是没有穿过你的衣裳,那时尤公子就在我的对面,爱你如他,也没有认出原来我不是你。”
听着她的话,萧琴终于感到比死亡更深切的恐惧了。手指紧紧地抠住竹杆,努力地想要离那匕首远一点,然而简秋却仍然咄咄逼人地把匕首伸过来。她真是没有想到简秋会做出这种事,但是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应对,或许也没有应对的方法,但她也并不恨她,只是失望,哪怕生机也真的如此渺茫。
简秋睁大的眼睛似乎在寻找着匕首应该从哪里刺进去,匕首也在萧琴的脖颈前轻轻地游移。
萧琴想着为什么要这样,直接一刀把她刺死不是更好,反正她也不是真的怕死,也不用受这种痛苦。心脏就像被蚂蚁成群而快速的爬过,痒而痛……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然后突然听到一个守卫呼喝的声音:“那里是有人吗?!谁在那里?!”
萧琴知道现在应该呼叫救命了,但还没张口嘴便被简秋一把捂起,接着用匕首抵着她推进竹林,拖着她快速地往竹林深处进去。
萧琴被土地上的草石几次绊得几欲跌倒,简秋仍然快速地拖着她前行。跌跌绊绊,不远处便是一个柴房,简秋连忙拖着她过去,踢开门然后把她一把推进去,那守卫的声音仍然在追随着进来:“谁在竹林里?!赶紧出来!”
萧琴跌倒在柴房里,挣扎着撑起身子便连忙便要呼叫救命。然而简秋低声咒骂的声音也传了过来:“你还敢叫救命!”
她手中的木柴狠狠地往萧琴的头顶敲了上去,随即萧琴所有的挣扎都停止,软软地昏倒在地。
那守卫的声音仍然远远传来,简秋忙脱下自己全身的衣服,然后把萧琴的衣裳剥下来穿到自己的身上,拔下发钗,一头青丝随风飘扬。
接着一把拉开柴房的门。
那守卫正好走到柴房门前,见到简秋连忙行礼,简秋便道:“我只是在这里拿些柴罢了,你眼睛也不看清楚,连我都不认识?!”
那守卫连忙道歉,接着便要离开,简秋便待再进屋里去处理萧琴的事,然而通往这柴房的竹林小径那头一个人影也远远走了过来,便唤着:“是三小姐吗?”
简秋怔了怔,回过头,然后走上前去,说:“是!”接着看到那人影走到了月光之下,正是如诗的丫鬟莲儿,望着简秋笑了一下,然后朝着从柴居的所在伸了伸下巴。
“还以为三小姐仍然在清水阁呢,”说着她望了望简秋并未洗过的头发,接着道:“四小姐正在西月台里等着你,现在就快跟我过去吧!”
简秋望了望柴房,再看了看莲儿,想着如诗强势,不好招惹,等下再来处置萧琴也可以。便也没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然后跟着莲儿往西月台的方向走去。
西月台。
此亭立于溪水之岸,得以看着蜿蜒曲折然而玲珑有致的溪水绕着小亭奔流而过。溪水清澈,不论春夏秋冬、晨昏晚旦,都如同素锦一般,于是取名为西月台。而这匹素锦在初冬的夜晚少了些芳华旖旎,倒也多了凉月清净。溪水声唰唰绕着小亭石台奔过,分外悦耳动听。
简秋跟着莲儿踏上通往小亭的凌溪小径,远远地能看到托腮而坐的如诗,听到她们走来的脚步声,便回过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