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稳而紧密地交握着,她却分明可以通过这简单的接触触及到对方心灵上的不安。仅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他忍受了多久?
到头来自己竟然也是怕的,不怕他恨,不怕他报复,甚至不怕他遗忘,却独独怕他因自己而伤心,失落,不安……
她们两个,如果都不这么聪明,如果再坦诚一点儿,是不是今天又会不一样了?
“喂,你转过来一下。”
“嗯?”褚茹雪以为她哪里不舒服,不疑有他,“怎么了?”
下一刻,萧琴的双手不受控制环上褚茹雪的腰,脸颊轻轻地帖上近在咫尺的胸膛。对方似乎因她突来的举动震惊不小,浑身僵硬绷直。
“……萧琴?”
萧琴却是更加用了用力,几乎将全身的力量靠了过去。
该说些什么吧?萧琴想。
可是说些什么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想做些什么,让身边这个男人不要伤心了。她是做了很多事,可是没有一件是想伤害他,当年的诀别,也是自以为是的为他好。结果,两人的命运竟早已紧紧地缠在一起,根本不是自己单方面可以剪断的。
僵直的身子似乎渐渐放松了下来,萧琴感觉到自己被这个身子的主人环抱住,越来越紧,越来越深,这样的怀抱竟然比刚才那具有攻击性的吻更令她窒息。
密道里的温度很低,可拥抱间寒冷却渐渐散去,一股温暖的感觉却由内而外的在两人体内溃散开来,由小小的一点蔓延到整个经络,四肢百骸。
全身心的依靠,让萧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原本想要给予对方安慰,最终却是转成自己依赖和眷恋。多年来深藏的情感,一旦面对却是这样汹涌,如浪潮,击打得她溃不成军。
自己……这算是撒娇吗?
感觉不错噢。
背后的手掌由先前的僵硬、不知所措,到如今已经完全转为轻柔的爱抚,一下一下,都叙述着一颗逐渐安稳的心。
这次,竟是换了褚茹雪想笑。
这大概是萧琴这辈子第一次撒娇……老实说,实在是笨拙得可爱哪。
这女人真是他的克星,每次把他气得要死的是她,可是,一点点的回报,却又让他觉得其实之前的一切都没什么,她还是她,他也没有变,他们之间也还是十皇子和小琴儿而已。
半晌,两人的情绪都沉淀了一些,褚茹雪低头轻语:“走吧。”
萧琴缓缓抬头,却又低下,合上眼,她道:“对不起。”
褚茹雪却别有深意地笑了:“你没机会对不起我了。”
萧琴有些不服气:“反正都失败了,你能不能轻点儿?”
褚茹雪将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移到眼前,摊开萧琴的掌心,三支银针泛着刺眼的光芒。
被夺去了银针,萧琴使劲儿抽回被捏得生疼的手腕。
拿他的暗器来对付他自己,真亏她想得出来。不过,褚茹雪却并不见太过生气,似乎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反正跟萧琴在一起,不是不可以感情用事,但一定记得意乱情迷的时候也别对她的小脑袋不设防备就是。
“你这招美人计是新学的?别跟我说你不是第一次施展。”说最后一句的时候,褚茹雪明显降了个声调。
萧琴笑了笑,心不在焉地道:“这不是走投无路才敢献丑嘛。萧琴哪比得上庐王殿下‘阅人无数’、‘技术娴熟’。”从刚才的‘咬人绝学’就可以看出来了,萧琴颇不是滋味地想。
“啧啧,好酸呢。”
濮大少,你就好好等本王回去吧!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人造谣嚼舌。面上不为所动,褚茹雪已经在心里将濮阳昔凌迟了一百遍。
“彼此彼此。”萧琴也是不冷不热的。
褚茹雪哼了一声:“这个时候还想甩开我自己走,死心吧,前面就算有刀山火海,我也跟定了!”
“……为你好还不领情,这世道真是变了。”
嘴里这么说着,萧琴心中却也默认了现状,方才、方才其实有机会得手的,可是最后关头自己却是犹豫了,真是……唉!克星!
“走啦,傻站着干什么?呆会儿慕容胜想通了进来,我们都死定了。”
褚茹雪白了她一眼。
这什么世道,被暗算的人没脾气,出手之人倒嚣张到这个程度!真是没天理啊没天理!
暗道很直,很长,几乎没有什么岔路。夜明珠这种昂贵的东西只在入口处有,再往深处就是一排排的火把。密道时宽时窄,窄的地方人几乎就要贴着墙壁与火焰擦身而过,皮肤被烤得火辣辣的,十分不舒服。
而且,越走下去,四周的墙壁也越显得粗陋了许多,火把的间隔距离渐远,赶工的痕迹越来越重。
一路上,褚茹雪不停地口述地形和周围的环境给萧琴听。
“这条暗道没有其他出口吗?”
萧琴摇头:“何止有,而且算我们进来这个,一共有三处。”
“慕容胜不知道?”褚茹雪猜想。
“不,我猜他该是把它们全毁了,而且,那几个出口的位置也都有人把守,我们不会那么容易就出去。”
“恕我好奇,我们进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萧琴半晌不语,又走了一段后,问道:“前面是不是有一条岔路?”
到这里为止,火把的间隔已经十分大了,这样就出现了照明范围的落差。褚茹雪自墙头取下一只火把,照过去。
“没错。你来过这里?”
“没有,”萧琴摇头,“不过有人曾经跟我详细描述过这里的地形。”
不用说,褚茹雪也知道那个人就是前武林盟主,萧琴兄妹的父亲萧惊鸿。
萧琴抬手指道:“这个方向,应该有一条岔路,尽头是南宫家附近的,和我们进来那那间一模一样的院子。”
褚茹雪听道这里,觉得思路似乎清晰了一些。
显然这是一条在建造四大家族宅院之前便设计好的密道,密道的入口分别是南宫、上官、百里、慕容四大家族府邸的方向。而这件事情,既然慕容胜是知道的,那么其他三大家没理由不知道。只是,这似乎揭示了一件并不乐观的事情。
入口的宅子虽然离家族居所不远,但到底是在地域范围之内的,而慕容胜又为什么坚信他们出不去呢?
理由只有一个,他已经掌握了四大家族。怪不得方才他说四大家族已是他囊中之物。如果这个想法成立,那么慕容胜已然拥有了犹晔堡的所有实力,他对萧琴所做的一切也就不足为奇了。
反正四大家族已经归他所有,“盟主”不过是个头衔。若多个傀儡盟主倒也能为其正名,自然没什么,只是萧琴这样的人,很难想像她会居于人下的,所以他欲趁早铲除也是常情。何况两人又是血海深仇,根本不可能共存。
只是……
“我一直不明白,既然你知道灭萧家满门的凶手是谁,为什么不告诉你大哥?”复仇是两个人的事,她这样一肩承担似乎说不过去。
萧琴淡然地道:“如果我说我根本不在乎什么仇恨,也没想过报什么仇,你会不会觉得我没心没肺?”
褚茹雪倒是想也没想就否定:“不会,你向来如此。”
“没心没肺”对于萧琴来说不是什么突然出现的性格特点,而是她本性的一部分。他说过,萧琴懒得很,也骄傲得很,与其说她善良,心胸宽广,不如说她根本是蔑视天下。
没兴趣的事不理,瞧不上的事不理,厌恶的事不理,一是懒,二是骄傲——她觉得天底下压根儿没什么事是值得她浪费享受人生的时间去记恨的,天大的事也能转身就忘。所以大家才认为她脾气好,事实上她只是什么事都不上心罢了。
“如果我说我根本不在乎什么仇恨,也没想过报什么仇,你会不会觉得我没心没肺?”
“不会,你向来如此。”
萧琴以肘部撞了某人一下以示不满:“我哥那人很执著,小时候的事已经给他的人生造成阴影了,好在有大嫂在,他才稍稍转移了些注意力。如果我再告诉他我知道灭门仇人是谁,他一定会傻傻地将复仇作为人生的唯一目标,那样的话他失去的就太多了。”
褚茹雪深吸一口气,想说什么,却又只能苦笑:“我发现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以前的萧琴,把这些都藏在心底。他总是怪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让人知道,每天笑得傻兮兮的,用一张无忧无虑的脸欺骗世人。可如今她细诉起自己的心思来,他却每每跟着心中抽痛。
他就那么不可靠,从来没能让她放下心坦诚相待?若是自己少一些坚持,少一些骄傲,是不是事情会简单很多,甚至……她当初就不会选择出宫这条路?
萧琴见褚茹雪突然不说话,虽然看不见,也大致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无所谓地笑了笑:“别多想了,就像你说得,我不过是一个懒得伤心难过的懒人,哪里有那么好了。只是,就算我嫉妒,可我落到今天的地步,却跟大哥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