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正当两人纠结成一团的时候，刘云东从另一个单元冲上了楼顶，往这里狂奔而来。他大喝起来：“放开芳北，小周，你疯了吗？”

周岳民急得双眼通红，他猛地晃动着秦芳北：“豆豆才五六岁，她马上就要上小学了，她聪明又乖巧，她哪里惹到你了，你要对她下狠手？！”

刘云东随即赶到，迅速拉开盛怒下的周岳民，随后一把抱住两年未见的女人，声音有些嘶哑：“芳、芳北，真是你吗？你真的没有死？”

秦芳北起初听见他的声音，只当是幻觉，这会儿看见他的脸，闻见他身上特有的气息，人一下子瘫软在地，哭泣起来：“你还来做什么，你就当我和丹丹一起死了吧。”

刘云东一把抱住了她的：“你别哭……丹丹如果是地上看见你这样，她死了都会不开心的。”

秦芳北披散着乱发，举起手就往刘云东打了过去：“我恨你！如果你当时早些回家，如果你早点回家救丹丹，她说不定也不会死！你还来做什么，做什么！”

周岳民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心底的窟窿被越扯越大，刚刚看到秦芳北的那一瞬，他想了起来，这个女人就是当初在废墟上哭着求他救女儿的那个，只是当时……纵是热血沸腾，也有心无力啊。

所以，这就是报应吗？周岳民转身看着天台的边台，栏杆上似乎挂了东西，在风中飘飘扬扬的，十分诡异……他朝着那里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待到走近，看清了那上面的东西……那竟是一块粉红色的秋衣布料！这是豆豆的贴身衣物啊！

“豆豆！豆豆！”周岳民猛地跪倒在地，用力捶起了满是尘土的地面，声音沙哑到了极点。

他知道豆豆已经死了，书包是她的随身物品，这可有几十层高，书包都摔得粉碎，人还能活着吗？豆豆是他们全家的心头肉，他老婆的身体不好，做了无数次手术，吃了许多中药，才在三十岁的时候有了这个孩子，只可惜，全都葬送在了自己的手上！

周岳民的喊声凄惨至极，一声一声地传到了秦芳北与刘云东的耳朵里，秦芳北忘记了哭泣，呆呆地看着他，嘴唇蠕动起来，似有千万句抱怨，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末了，周岳民的视线终于挪回了秦芳北的身上，他用力地扶住旁边的砖块，支撑起了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那块石头少说也有一吨以上，孩子……救不回来的。”

秦芳北猛地摇头：“你胡说，丹丹一直跟我说话来着，她是半夜才死的，半夜才死的啊！”

周岳民叹了口气：“你肯定是忘了……当时我去查看你女儿的时候，她已经没有反应了，手都已经冰凉了……我看了她的眼睛，瞳孔已经扩散了。”

秦芳北瞪圆了眼睛，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的脑袋里一片茫然，分不清自己想象中的是真，还是周岳民口诉中的是真了！

“如果有一丝机会，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周岳民一字一句地说，满腹都是悲痛：“我们同样为人父母、为人子女，若是贪图享受、冷面心肠，还费那么大的劲赶到汶川做什么？”

周岳民蹲下身，眼神有些狠厉：“你这个女人不知好歹，你还我女儿来！”

场面顿时有些混乱，秦芳北一脸迷惑加上震惊，刘云东心中崩溃，竭力想让他们镇定下来，加上周岳民的痛彻心扉，三个人陷入了僵局。

等到鱼游好不容易爬了几十层楼，到了楼顶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她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一脸茫然：“你们怎么了？”

秦芳北与周岳民哪里顾得回答她，刘云东倒是说了一句：“你秦姐犯了糊涂，把人家孩子害了。”

他的话音刚落，鱼游与秦芳北同时嚷了起来：

“没有啊！”

“我没有！”

鱼游用力摇头：“我刚刚打电话问了，楼下除了豆豆的书包、杂物，没有别的东西。”

秦芳北猛地站了起来，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地冲到了一楼的小库房后面，从那里抱出了昏睡不醒的小女孩：“她、她在这里。”

是的，豆豆没有死，就在秦芳北想要把她扔出去之时，豆豆抓住了她的手，一脸的哀求与恐慌：“阿姨，不要杀我！救命啊阿姨！”

黑夜中，豆豆的眼睛闪闪发亮，和当初小丹丹的眼神一模一样，秦芳北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被戳中了，她一门心思想着报复那个见死不救的志愿者，毁掉他的女儿，让他也尝一尝丧子之痛，可这双眼睛，却动摇了她的初衷。

此时，豆豆已经看到了深渊般的楼底，慌乱之中，身子一抖，一下子就歪了过去！秦芳北瞪大了眼睛，根本来不及思考，她一把拽起豆豆，把她甩回了地面。

豆豆年龄小，刚刚那一吓早就吓晕了过去，楼顶才下过雨，风大地面也湿，秦芳北寻了一处干燥的地方，把她抱了过去。

……

鱼游使终记得这个夜晚，这个风雨之后微凉的盛夏，这栋建筑工地的楼顶，失而复得的孩子，久别重逢的夫妻，因果循环、周而复始……对于感恩与宽恕，放下与解脱，鱼游有了全新的感悟。

第二天，秦姐就跟着刘云东回了四川，那个遍布着忧伤的小县城里，纵是有再多的伤感，也是他们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地方。

生活总要继续，以往已是一片废墟，在废墟之上兴建起全新的生活，这是秦姐、也是无数的灾民人民需要做的。

秦姐离开之后的第三天，鱼游在朱阿姨家里吃火锅，她端起碗说起前些天的事情，仍觉感慨：“刘哥说秦姐的状况不是太好，这次回去，要去看看心理医生。”

朱阿姨往她的碗里挟菜：“是应该去看看，我一直就觉得她情绪不对，如果一直待在北京，早晚把自己玩死了。”

旁边的吴剑波附合了一声，埋头继续吃，没吱声，今天的火锅对于他来说，有点鸿门宴的意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