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被拘在宫中以来,耳朵里总频频听到宫中人私下里谈论起云南的局势,虽不至于激起战事,但掎角之态却已然大致形成,而罗熙又刚登基不久,人心未稳,所以大家表面上看起来都是一切正常,可心里多多少少会藏着些隐隐的担忧。
我紧裹着白狐毛夹织的绒毯正坐在床上发着愣,忽听到秋思站在门外道:“宁亲王妃在外求见二小姐。”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宁亲王妃?”
秋思道:“宁亲王就是当日的二皇子罗全,陛下登基后刚给的封号。”
经秋思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也不知道大姐此时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算了,见一面就见一面吧,我猜十有八九是为了前些日子大夫人那事来找我兴师问罪的,也好,趁着这次见面把话全部说清楚。
身在皇宫当中,真是一天安生的日子都没有,我苦笑了笑,道:“请宁亲王妃进来吧!”
秋思带着几丝恐惧,“二小姐,宁亲王妃说……说她不进来,就在外头等你。”
我摇了摇头,想着,这么久了,大姐心中对我的芥蒂还是一点都没有减轻,只道:“知道了,我就来!”
左右一盏茶的功夫,我便被秋思扶着来到御花园中,慢步而行时,看到了不远处墙角上漏进来的一株梅花,便问道:“宫中的梅花很多吗?”
秋思答:“是,宫中一直有一处梅园,里头专门栽种珍惜罕见的幼梅。”
我回:“哦?那梅园在何处?有空一定是要去看看的!”
秋思指着不远处的那面墙说:“那梅园就在这堵墙的后面。”
我叹说:“在这里?如此,那里面的梅花岂不是日日要被人气腌了?”
秋思道:“不是的,这梅园在先帝那时无谕不得入。”
我扬了扬眉,“哦?当年的陛下和宁亲王想看也不可以吗?”
秋思笑道:“奴婢听老人们说,当年的皇子们都很喜欢梅花,所以经常会趁着深夜偷偷跑进梅园观赏。”
我想了想,“陛下喜欢梅花我知道,却不曾想宁亲王这个混世魔王也会喜欢。”
秋思道:“是啊,她们还说宁亲王就在先帝出去围猎的那个晚上还偷偷跑回来到梅园赏过呢!”
我蹙眉问:“你说什么?”
秋思道:“宁亲王趁着先帝出去围猎的那个晚上偷偷跑回宫中的梅园赏过今年刚开的第一树梅花啊!”
我抓住秋思,郑重的问:“此话你是听谁说得?可确定?”
秋思点了点头,“就是照看梅园的宫女,奴婢亲耳听到她说得。”
我停住看了秋思半晌,小声道:“等今儿晚上入夜,你悄悄的将那照看梅园的宫女带到我房里来,我有要紧事问。”
秋思垂着目光道:“是。”
我正吊着一颗心,只听到身后有人叫,“淼淼。”
觉得声音陌生,忙回头看去。
许久未曾见的大姐身着一袭紫红色的斗篷站在身后,我上前行礼,她笑着扶我起来,我抬眼盯着她,以往的不可一世已在大姐身上消失的无影无踪,“大姐。”
大姐微微笑道,“很久没见了,你怎么样?”
原来事故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面貌,语气的截然不同,竟让我连大姐的声音都认不出来了,“大姐你……”
大姐嘴角颤抖着说:“前几日陛下降旨处置了娘亲,贬斥了爹,你可知道?”
我沉吟了会儿,“我只知道大夫人的事,至于老爷我不清楚。”
大姐沉下了脸色,打量着我道:“你既知道,你为何不救救娘亲?”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看着她,半晌,她又流着泪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记恨娘亲当初对你的态度是吗?”
大姐一时哭得跪在了我的身前,“可即便如此,我娘亲那也是一条人命啊,你怎能视若无睹?”
我将大姐扶起,“你可知道陛下为何要处置大夫人?”
她含泪看着我道,“不要问我,我……我不清楚。”
我用眼神死死的揪着大姐有意躲闪的目光,再问:“大姐,你知道是不是?”
大姐微微摇头,“我……我不知道。”
我皱着眉头,紧紧的握住大姐的衣袖,“你知道!告诉我!”
大姐抽身站起,粗粗的喘了几口气,打量着我,问道:“你果真想知道?不后悔?”
我不明觉厉,缓缓道:“难道与我有关?”
大姐笑道:“你以为呢?陛下对你有情,不过是一句话就要了我娘亲的命!”
我淡淡道:“怎么会呢?”
大姐道:“怎么会?陛下在为你出气,你看不出来吗?”
我的心急遽的下坠,脚下软绵绵的站不稳,好像已落入了万丈悬崖,我浑身颤抖着,连退了几步,秋思从一旁扶着我,我聚了聚神,道:“我不信,我不信,我拒绝了陛下,陛下应该讨厌我,想要报复我才对,我不信,不是的,你胡说!”
大姐笑吟吟的嘲看着我,“我胡说?那旨意中有一句话是:‘你们伤她毫分,朕必回之千百,你们让她承十分伤痛,朕必要你们承之七八。’你觉得呢?我可是胡说?”
我一把推开秋思,撑扶在身侧的石栏上,不停的重复着,“我不信,我不信。”
大姐将我拽在面前,摇晃着我道:“就是你,就是因为你,整个太仆府中只有两位小姐,除了你,陛下还能指谁?”
我慢慢的抬眼看着大姐,“是我?一切都是因为我?”
大姐道:“娘亲已去,爹又被贬斥,我今日来见你,就是想来求你,求你在陛下面前替爷说说好话,我不求他能富贵一生,只求他能平安,”说着,大姐突然跪在我脚边,“求你,我求求你了,我怕,我真怕陛下哪天一道旨意就也要了爷的命!”
我道:“想来,宁亲王毕竟是陛下的亲哥哥,倒还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
大姐哭道:“不!陛下对你,对你用情至深,说不定哪天就……我求你应了我吧!”
我问:“宁亲王对你并不好,你为他来求我,值得吗?”
大姐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已经失去了娘亲,再也承受不住了。”
我强撑着点头,“我答应你就是了。”
大姐蹙了蹙眉,“娘亲她是怎么去的?”
我疑惑道:“你不知道?”
大姐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娘亲被带到宫中执刑,况且,皇家对于这种事一般不会外露。”
我该怎么说呢?我若据实相告,大姐恐怕会更加伤心。
我想了想,垂下眼神对着她道:“大夫人,走得很安详。”
说完,我便傻傻的不再理人,甩下大姐,独自沿着小径走着,秋思始终跟在一旁。
是我,我竟才是始作俑者,罗熙为了替我出气才要了大夫人的命,贬斥了老爷,再是大和尚,他禁着大和尚是因为嫉妒……
我还记得罗熙对我说他没有想到会这样,他的意思是没有想到我会伤心难过,他原以为我会开心的,是吗?
回到房中时,看着不甚高的门槛,我却连跨过去的脚都抬不动,一个磕绊,秋思忙扶住了我,一点一点的挪到床边,秋思服侍我躺到床上,面上挂着虑色,问:“二小姐,你看着很不好,晚上还要奴婢找梅园的宫女来吗?”
我缓了缓,坚持道:“要!”
秋思转身倒了被热水扶着我喝了几口后,回道:“奴婢明白了。”
又问:“要不要奴婢去请个御医来瞧瞧?”
我道:“不必,我只想静一静。”
秋思看了看我,从身后端来一把椅子,皱着眉头坐在床边相陪,生怕我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