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越来越冷,我心里也越来越黯然,虽然表面看上去还是好像没事人一样,时而也会与大和尚笑闹两句,只是饭却吃得不太香了,不是没有想过冲到皇宫里跟陛下说我要撂挑子不干了,说我不愿意承担我本身不应该承担的风险。
可如果我只是一个人,也许说就说了,拿着身家性命放开来赌一把,也好过每一天都活得提心吊胆,每一步都要如履薄冰,白白等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那一天到来。
但偏偏我却是太仆府的二小姐,而且现在身上更是系着大和尚,乃至整个金粟寺的安危,我不能不为他们考虑。
反正应都应下来了,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古人不是常说这么一句话吗,叫做:“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而建宁自从上次得到陛下的准许后,来得就更加的频繁了。
今儿一早就来敲门让我一道陪她去街上逛逛,买些玩意儿。
我道:“公主在宫中什么东西没有?非巴巴的要出来买?”
建宁笑道:“那不一样,宫里的东西用起来总是冷冰冰的,不像外头买的那么有人情味儿。”
于是,我只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陪着建宁出门来,两人东逛逛,西看看,从街头的首饰店挑到街尾的胭脂铺。
容大人默然的跟在我们后面,始终保持着相对的距离。
我挽着建宁,朝后瞟了一眼,道:“容大人今日怎会跟你一块儿,既一块儿,如何又不说话?”
建宁叹了口气,无奈表示道:“今儿是父皇让他来随行保护于我的,别提了,从出了宫门就没跟我说过话,在宫里也总是躲着我,见到我就像见到鬼一样。”
我笑道:“没想到容大人这般文武双全的少年英雄,就是遇到老虎恐怕也不会退惧,竟会被我们公主吓成这个样子,说起来还是公主厉害!”
建宁看着我道:“淼淼,你就别打趣我了,快帮我想想法子嘛!”
我好玩的摆谱回道:“我可还记得公主说过:‘我堂堂公主,还会有事要你帮忙吗?’这样的话,莫不是我记错了?”
建宁拉了拉我的衣袖急了,“淼淼,你怎么一点儿亏都不能吃呢?”
我捂嘴笑道:“公主,我逗你玩儿的。”
我想了想,其实想要拉近建宁和容大人的距离很简单。
只看了看建宁,又瞧了瞧身旁的面馆,驻足回头对着容大人道:“大人,公主走了许久,有些饿了!”
容大人淡淡的说道:“不如回宫?”
我道:“不能回宫,公主还有好些地方没逛呢,”抬手指了指一旁的面馆,“这家不错,要不要去尝尝?”
容大人无言,建宁却道:“好啊,我还从来没有吃过呢!”
我和建宁刚刚抬脚,容大人忙拦道:“这怎么行呢?公主千金之躯,怎能吃这样的东西!”
建宁笑道:“这有什么不行的,其他人可以吃,我就可以吃,大家都是一样的,我没什么特别。”
一个小小的四方桌,建宁与容大人相对坐着,而我则在一侧。
这样的坐法是我刚刚刻意为之的杰作,因为只有如此,容大人才逃避不了建宁的视线,对于建宁的主动进攻也必须要给出一定的回应。
我自点了一碗牛肉面,建宁选了半天也没决定,故我道:“公主,你没吃过,自然不会选,不如让容大人帮你选一个。”
建宁盯了盯容大人,问道:“可以吗?”
容大人抬眼在与建宁一瞬的目光相交后,赶不迭的转移视线,对着老板道:“再来两碗羊肉汤面!”
建宁直直的看着容大人说道:“这家面馆的面一定很好吃。”
容大人眼神刻意的涣散,回道:“入冬了,喝点羊肉汤对公主的身子有些好处。”
我笑道:“容大人对公主很是体贴。”
建宁听言笑开了,微微低了低头,“是……么?”
我道:“是啊。”
很快,三碗面就端了上来。
我无心吃面,不过是有意无意的观察着建宁与容大人。
建宁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看着容大人说道:“果然真好喝!”
容大人放松了一下,躲闪不及,正好对上了建宁的眸子,耳垂显然的红了起来,但面上依旧是淡淡的,“公主喜欢就好。”
我不禁笑了笑,看起来,建宁还真是容大人的对头,公子翩翩如容大人,居然会被建宁弄得这么羞怯。
不过,这下也使得我彻底明白过来了
容大人的退缩本质上压根就不是地位权势的原因,而是他真的喜欢上了建宁,从心底里生出的自卑和牵累。
我早该想到的,容大人可是一品侍读,为人又坦荡,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若他是那种留恋权势,贪生怕死之辈,那么在太仆府他为何要帮我?那晚又为何要将自己卷入险境来与我们一同扯谎?
但若是这话我直接说出来,容大人恐怕会很难堪,可我不说,建宁这个丫头当局者迷,肯定看不出来。
故而,我见两人都不说话了,只开口道:“公主,方才我看到一根钗很好看,吃完你再陪我去选选吧。”
建宁擦了擦嘴,说道:“好啊,我正好也吃完了,我们现在就去吧!”
我点了点头,又对着容大人道:“那家店就在不远处,我和公主两个人去就好,这里的账就麻烦容大人结了?”
容大人似是松了一口气,回道:“好。”
我带着建宁来到店中,随意选着,建宁问道:“淼淼,你看上哪一支了?”
我道:“哪支我都没看上。”
建宁不解道:“你刚刚不是说……”
我回道:“我是有话要与你单独说。”
建宁道:“你说。”
我道:“公主,我算是看出来了,容大人对你有情,只是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你不要将他逼得太紧,缓缓就好,终有一天他会是你的。”
建宁兴奋道:“真的吗?淼淼,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拉着建宁说道:“公主,我是旁观者清,自然看得明白。”
而后,建宁点头道:“我等着,我可以等,多久都没关系。”
刚走出店门,容大人已等在外面了,建宁与我依依道:“要不是今儿宫中有事,我真不想与你这么早就分开。”
我笑道:“公主,宫中有事就早些回,以后相聚的机会多得是。”
建宁叹道:“那我过两日再出来找你。”
我点点头,又对着容大人交代道:“那公主就交给你了。”
容大人应道:“好,我们这就回宫了,你自己小心回寺。”
我道:“放心吧,我自己可以。”
望着容大人和建宁在暖阳下的背影,我一时有些恍惚,所谓的门户、权贵、荣华、富贵、血统、家族都是他们之间的重重障碍,即便有真心相对,但前路依然是可想而知的坎坷,该怎么走?又或是走不走?谁又能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