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岩此刻已经面无人色,一双眼睛闪烁不定,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滑落:“我……我父亲的名……名讳?少……少将军,何……何有此问?”
“令尊可是黄世昌,黄将军?”窗外的楚青若,双手搁在窗台上,轻笑的问。一旁的林国栋却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黄岩。
黄岩的脸色又白了一层,却心有不甘,还想垂死挣扎:“黄,黄将军?难道我姓黄,你们就怀疑我是那谋逆叛贼,黄世昌的儿子吗?那黄世昌年纪大的可以做我爷爷了,你们,你们凭什么说他是我爹?”
“啧啧啧,真是个不孝子,连爹都不敢认了!”徐勇蹲在一边,一边掏着耳朵一边不屑的讽刺他。“来来,少夫人,你给他说道说道吧。”
说道这种事,他和他家爷都不擅长,以前连枫在的时候,每次都是连枫站出来替他们动嘴,可如今连枫……
只好麻烦少夫人了。
傅凌云轻笑出声,冲着楚青若一挑眉,眼中尽是戏谑,朝她一比手势:娘子大人,请~
楚青若无奈的白了他一眼,走了进来:“虽然黄世昌的年纪确实可以做你的爷爷,可他却是你如假包换,亲的不能再亲的亲爹。”
林国栋震惊的张大了嘴,惊讶的说不出话,她歉意的朝他看了一眼,转过身继续说道:
“你娘身份卑微,是他的外室,黄氏族人不允许你娘进门。你虽没有进黄氏的族谱,却是黄世昌一直疼爱有加的老来之子。
你和你母亲有自己的府邸,吃穿用度都是按照世家子弟的标准提供给你们娘俩的,就连你念书,都是黄老将军请了当朝的二品为你写的保举信,才让你能有机会进了这南山书院的。
只是他碍于他的身份,不好将你认祖归宗,一个将军公然包养外室,这可是大炎朝廷所不允许的。所以这么多年来,你和你娘一直对外宣称,你爹在外经商,长年不归。
黄岩,我说的可对?”
黄岩这下不说话了。
他不傻,当楚青若说到保举信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的身份在也瞒不住了。他们定是从那封保举信上查出了所有的事情,自己再怎么狡辩都没有用了:“哼!是又如何!我和我娘没进黄家族谱,算不得他的九族之内,这诛连之罪按不到我头上!”
楚青若失笑,朝徐勇一伸手,徐勇站了起来,在怀里摸索着掏出几封信来,放在她手心。
接过信,随手打开一封,抽出信纸,在黄岩面前轻轻的抖开,楚青若将信纸在他面前晃了晃:“你的罪名是通敌卖国,等同谋逆!”
黄岩这下彻底的瘫了。
这些封信,有些是宫里的穆娘娘,穆卯玉,也就是原国舅之妹,贵妃柳金璃写黄世昌,请他再次出山,帮助三皇子拿下皇位;有些是墨国的九世子百里晟写来,请黄世昌做中间人,为他和三皇子牵线搭桥,共谋大业。
他们的计划是,百里晟和黄世昌,先利用宫里的柳金璃拿下大炎的皇位,再由登基为皇的三皇子出兵墨国,助百里晟拿下墨国的王位。黄世昌与百里晟是老朋友了,这个中间人由他来做,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当年,黄世昌助金阳王谋反不成,兵败后,只身逃亡,躲到了墨国许多年。
留在京城的黄氏一族却受了他的连累,惨遭株连。因为黄岩和他母亲的名字不在族谱上,所以母子俩侥幸躲过一劫。
那黄世昌去了墨国之后,原以为可以很快的东山再起,杀回大炎。
谁知,去了那里却是四处受歧视,到处碰壁。
百里晟当初许诺的那些官职、富贵,不但没有兑现。更是因为他是炎国人而处处受到排挤,打压。让他清楚明白的意识到,他一个炎国的叛军之将,在墨国毫无出头之日。
终于忍受不了一切的黄世昌,决定暗中潜回大炎。受够了墨国鸟气的他发誓,哪怕是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国家。
就这样,黄世昌偷偷摸回了皇都城,躲在了黄岩和他娘的府邸里。
从小黄岩就和黄世昌感情深厚,可惜名不正言不顺,自然是聚少离多,不得亲近。如今,父亲虽然失势了,可总归是回来了,一家三口总算是团圆了,他心里自然是欢喜的。
可这样平静安逸的日子没过多久,便被打破了。
父亲又被卷进了夺嫡的纷争中去了,然而时运不济的他,又败了。
这一次,他再没有那么好的运气逃脱了。
躲在人群里,看着自己的父亲那被车裂得四分五裂的尸首,黄岩的心里升起了复仇的念头。
于是他回到家中,翻箱倒柜的寻找父亲的旧部名单,企图联合父亲的旧势力为父亲报仇。
“所以,你就暗中联系上了柳金璃,和百里晟?”楚青若听他说完,开口问道。
“不,是他们找到了我!”黄岩颓然的回答道。
楚青若毫不惊讶,他们能查到他,柳金璃和百里晟自然也能找到他。如今柳金璃和三皇子已死,自是不必再管他们是如何找到他的,当务之急,是找出百里晟的下落。
“哦?那百里晟是如何与你联系的?”
黄岩垂着头:“我不知道如何与他联系……”话没说完,就被徐勇当胸一把揪起。
“你特么是想吃了老子拳头,才肯老实交代是吧?”
望着徐勇像罗刹一样恐怖狰狞的脸,黄岩吓得两腿直哆嗦,白着一张脸,结结巴巴的辩解:“我,我没撒谎。我,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怎么联系他。每次,每次都是他来找我的。”
傅凌云闻言,朝徐勇使了个眼色,徐勇怒哼了一声,用力的松手一推,黄岩又跌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
楚青若上前,蹲在他面前,柔声的说道:“黄公子,请你在好好想想,那人是如何与你联络的。”
黄岩边喘着气,边回忆:“我记得是半年前的一个晚上。我正在家中整理家父的遗物……”
那天,黄岩母亲说要变卖了这所房子,和他一起离开皇都城,远离这个纷争不断的京城。
突然,桌上的烛影轻晃,一阵微风在他身后卷起。
“放桌上吧,我一会儿再吃。”他以为是送饭的小厮。
“黄公子,如此仓促,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一个陌生而又充满磁性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笑声中带着毫不掩饰讥讽。
黄岩惊恐的回过头,只见一个一身黑衣显得身材格外修长,英俊非凡的男人,眯着一双桃花眼,面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和一对,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若隐若现的酒窝,双手抱胸,斜靠在他的房门上。
“你,你是何人?”
“黄公子,你不必问我是何人。知道的越多,对你越没有好处。”那人懒洋洋的走进房间,举手投足间,竟是说不出的优雅高贵。
“那,那你前来寻我,所为何事?”黄岩心中大概的猜出了几分,此人定是和害死父亲的那场夺嫡之争有关。
那人进了他的房间,放眼看了一圈周围,找了张椅子,大刺咧咧的坐了下来,一甩手,唰一声,打开了一把比寻常扇子更大些的扇子,轻轻的摇着:“我来寻你,自然是来达成你的心愿的。”
“心愿?什么心愿?”黄岩不解。
那人轻笑:“自然除掉你的杀父仇人的心愿!”
黄岩变脸:“你究竟是何人?擅闯民宅不说,竟然还这般的胡言乱语!什么杀父仇人?我父亲在外经商多年,没看见我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举家搬去和他汇合吗?”
“哈哈哈,你父已车裂而亡,你这是要搬去地府和他汇合吗?”那人仰天大笑,毫不留情的戳穿了黄岩的谎言。
“你!你究竟是何人?你找我究竟要干嘛?”黄岩又惊又气。
那人收起笑声,双眼像老鹰盯着猎物一样锐利,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只要照我的计划行事,便可……”
“所以,你就照着他的计划,有目的的将我引去学院女生招学的地方,故意引我看到傅夫人是吗?”林国栋听到这里,忍不住气愤的插嘴道。
“是!一切都在那人的计划中。他料定了皇帝开了女科之后,傅夫人定会参加科举,也必定会上南山书院来上学,所以便叫我将你引过去。”
“黄岩,我和你相交多年,情谊不浅。可为何你偏偏找的是我?”这不是故意要陷他于不义嘛?
“呵呵!正因为相交多年,才特别的了解你。你不学无术,自命不凡,一向眼高于顶,一般的女人你看不上。只有像夫人这般有才情,又有经历的女人才能吸引到你的注意。这盘棋中,你来做这个马前卒是再合适不过了。我不找你,你说我该去找谁?”黄岩朝窗外失落的林国栋嘲讽的一笑。
林国栋低着头,一脸灰败。
那些怕他思念在外经商,长年不归的父亲,找了各种借口陪他玩耍解闷的日子;
那些因为拒绝了黄岩,转而向他示爱的女子,都被他毒舌骂走的日子;
那些日子终究是付了流水了……
原来,他在他眼中,竟是这样的一个人。
“你,你竟是这样看我的?”
林国栋垂着头,慢慢的了进来,站在黄岩的面前,双眼掩在留海下的一片阴影中。
黄岩翻了个白眼:“不是我这样看你,是所有的人都这么看你,你,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
“好!”
就当那些日子,都喂了狗吧!
林国栋突然飞快的从身边的徐勇腰间,抽出了他的佩刀。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伸手撩起了前摆。呲啦一声,一刀割断了前摆。
当啷一声,他扔下了刀,将割下来的前摆,往黄岩面前一扔,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割袍断义!
黄岩,从今以后,你,再不是我林国栋的兄弟!
望着他决绝的背影,黄岩一时愣在了那里,许久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