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最疼我的(六月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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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桃花不通音律,但在听到全喜娘的激动播报后,身体不觉一震,心说现过的礼该不会就是洪媒婆说的两个庄子吧?

看来,这谢家倒是守信!

如此,她也当帮衬她哥把谢家来的聘礼给红枣完整带出门去。

郭氏因挂念李高地说谢家聘礼里可能有地的事儿,当下心急问道:“全喜娘,这特大礼到底是多大?”

“这便就说不好了。谢家是咱城里的头一家,今儿又是谢家大房娶亲,这礼到底多大,可不是一般城里富户所能比。”

作为老牌喜娘,全喜娘自是听熟人提过谢家大房长孙谢允青的聘礼,知道价值三千两,但她看当家的李桃花于聘礼一字不提,便也不肯多言。

郭氏不甘心,眼珠一转立改问李桃花道:“大姐,先议亲时,谢家说过下多少聘礼吗?”

这一回于氏没有出言阻止,而屋里其他人的目光也都立转到李桃花身上——不管有没有其他想头,这好奇心却都是有的,而红枣也想瞧瞧她姑会怎么说。

李桃花顶着一屋的目光,心中冷笑:憋到现在才问,也算不容易了!

不过比起其他人,这满仓媳妇却还是性急了些!

“这个,”李桃花手托下巴做出回忆的样子,然后足过了一刻方才摇头道:“还真没说!”

议亲那回,李桃花想:她哥只说聘礼照谢大奶奶嫁妆来办,确是没提具体数目——所以,她也不算哄人!

“没说?”

闻声屋里众人,包括红枣房里的李玉凤和李金凤都惊呆了,就是红枣也诧异了:她姑还会涮人?

“怎么可能?”郭氏难以置信地问道:“议亲可不就是议聘礼和嫁妆吗?”

“这聘礼不议,那还议得什么亲啊?”

“议亲的时候,当然有议过聘礼和嫁妆,”李桃花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只是没说具体数罢了。”

“我记得当初洪媒婆代谢家来问我哥意思的时候,我哥是这么回的。”

“咋回的?”

“我哥说他是嫁女儿不是卖女儿,他不管谢家来多少聘礼他都给添到红枣嫁妆里全还回去。”

“他一样不留!”

“啥?”

“真一样不留?”

屋里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震惊——虽然先前都听各自男人提过这话,但谁也放在心上。

谢家,哪是什么人家啊?他家巨富,随便拔根毫毛都比一般人的腰粗——比如李满囤,他现在的家当可不都是打谢大爷一句话来的?

这种情况下,李满囤顾及名声,说句“聘礼全回”,不过是句场面话罢了。

还真能当真?

心念转过,众人为李桃花旧话重提引发的惊讶又回复了平静——场面话,众人心说:李桃花说的一准的也是场面话。

别说旁人不信了,就连红枣自己也不敢信。

若不是过万的银子,红枣冷漠地想:她一准相信她爹的话。但现在——前世那句话咋说的?

“世上没有绝对的忠诚。所谓的忠诚都只是因为遇到的诱惑还不够大!”

所以,即便她爹有些别的想法,她也是能理解的——正好她也看看她在爹心中的分量,比她弟贵中差了多少!

“桃花,”陆氏最先开口道:“满囤真是这样说的?”

俗话说“三代才知穿衣吃饭”。陆氏暗想:谢家多年积累,随便拿一件东西出来都是市面上没有的好物——哪似他们李家,一穷二白,连个像样的传家宝都没有?

陆氏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且她自己也不贪图聘礼里的东西,但她却是希望李满囤乘这个机会给李氏一族留点底蕴。

陆氏想李满囤既然为了面子放了“聘礼全回”的话,那她作为大嫂子便就得搭个梯子帮他把里子给拿回来。

“可不就这样,”李桃花摊手:“当时我就在旁边听得真真的!”

“你即在旁边,咋不帮着劝大哥两句?”陆氏半真半假地抱怨道:“桃花,大哥现在可不止红枣一个闺女,他还有儿子贵中要养呢!”

“是啊,”郭氏跟着帮腔道:“大姐,大哥想不到,你咋也没想到啊?”

生有三个儿子的郭氏,才是一屋人里最有想头的一个。

李桃花看着陆氏和郭氏两人,心说:看来族里就数这两个人最有心思!当然可能还有人坏形未露,比如她晚娘于氏。

“其实我想到了,”李桃花道:“也提醒我哥了。但我哥说他现这份家业,虽说不能跟谢家比,但在我们李氏一族也是最拔尖的了。他有这么多钱若还不够养儿子,那咱们族里其他人可就不要活了?”

陆氏……

郭氏……

一直眼盯着李桃花的红枣听了这话,忽地便欢喜起来——她爹竟真的不贪图她的聘礼!

“然后我哥又说他一个庄户,一点也不通城里规矩,这聘礼提多了、少了的都不好。横竖他也没想过靠红枣发财——红枣出门,他原就打算照着族里的规矩加倍给嫁妆,然后再额外给一个城里宅子做陪嫁,总之,他不管红枣嫁到谁家,该他出的钱,他一分都不会少!”

耳听她爹还要再另给嫁妆,红枣立笑出了八颗牙——她爹跟先前一样舍得给她花钱呢!

她的人生,圆满了!

“至于谢家愿意下多少聘礼,”李桃花笑了笑:“我哥说再怎么少也不会比当年他给我嫂子娘家下得少,所以他就不挑拣了!”

陆氏莫名觉得自己脸上挨了一巴掌,有点疼——李桃花这是在指责她当年没替李满囤的婚事说话呢!

郭氏脸色也跟着有些不好看——王氏山里的,聘礼能跟红枣比?但奈何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女方不要或者少要聘礼,历来都是为人传颂的美德。

一直没说话的于氏冷冷地看着李桃花,心里暗恨:疯狗——今儿她压根就没招惹她,她也要咬!

红枣:她爹的口气真是越来越大了,不过她好喜欢啊!

其他人:……

李桃花目光自几个人脸上划过,淡淡道:“如果谢家聘礼给得多,我哥说那便是谢家给红枣做脸,他作为亲爹也没有扣下东西,落红枣脸的道理!”

“如此,不管谢家来多少聘礼,多也好,少也罢,他都左手收,右手出,一样不留!”

李桃花言辞确凿,由不得众人不信——过去几年,不管穷富,李满囤疼红枣是全族都知道的事,这确是他能说的话。

于是,似孙氏、钱氏、江氏、李玉凤、李金凤等原先就没啥想头的转即就赞叹红枣的好福气——谢家这大礼、特大礼啥的,可都是红枣的嫁妆了!

“红枣,”李玉凤毫不掩饰地艳羡道:“大伯对你可真好,竟给你好几百两的嫁妆!”

“是啊!”红枣大言不惭地笑道:“我爹原是最疼我的!”

李玉凤……

陆氏心中可惜,但也无可奈何,沉默良久方长叹一口气。

于氏一旁听到,心说:好心被当驴肝肺的滋味不好受吧?

郭氏眼见陆氏不再说话,自是更加失望——错过这次机会,可又得等来了。

全喜娘听了李桃花这话,心里也是佩服——谢家最富的就是大房大爷了。全喜娘暗想:这李满囤敢跟谢大爷这样说话,可见确不是卖女求荣之人。

自六月十八,谢家大张旗鼓地来桂庄下过纳名和问名两样礼后,谢李两家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立刻就成了雉水县街头巷尾的的头号话题——李满囤卖女求荣。

俗话说“八十三,七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谢老太爷今年正好八十三岁——自己去的年岁。

而谢老爷现在隔壁做着官,这老太爷若是倒了,他这官也就做不成了。

为了自家的两层官帽,现谢家大房大爷赶着给儿子娶亲是为了给老太爷冲喜呢!

这个传言不知打哪里传出,但因逻辑自洽,故而听到的人没啥疑虑地就全盘信了——不然如何解释一个五岁死娘,三十五岁被后娘扫地出门的没用乡巴佬不过一年就逆袭成谢子安谢大爷的亲家老爷?

全喜娘身在城中,自是听过这个传言。故而一开始朱中人找她给李满囤帮忙,她还不乐意——全喜娘是个惜福的人。她很感激神佛给她的好命,故而并不想为虎作伥,伤了自己的德行。

后来还是朱中人跟她说李满囤不是卖女儿的人,她方才看在和朱中人多年街坊的面上接了李满囤这个活。

先头回来桂庄看到红枣,全喜娘一眼就发现红枣没有裹脚,然后这冲喜的猜疑就更深了——显见得谢家,并没有让这个女孩走到人前的意思。

全喜娘心中懊恼,但活计既然接了,便也只能硬着头皮做。

冲喜的本质是拿钱买命、买运,故而冲喜的女方在收了男方的厚聘后多不回或者少回嫁妆。

不管这门亲事有多少古怪,全喜娘暗想:但李家肯厚赔女儿,那就不算冲喜,而是正经的两姓之好!

如此,她就不用担心自己亏心了。

李桃花看到张乙跑回厨房,立刻扬声叫道:“张乙?”

张乙赶紧跑进来问道:“姑太太,您唤我?”

李桃花问:“外面怎么样了?”

“礼快过好了!也就还有四个箱子的事,所以小人回来煮蛋茶。”

“都过了哪些礼?”李桃花故意问道。

“太多了。银子、庄子、铺子、宅子、头面、衣裳,啥都有!”

“小人听余庄头说,这聘礼怕是过万的银子呢!”

“过万的银子?”屋里好几个女人,包括红枣对面的李玉凤,都同时失声叫了起来。

李桃花闻声一个个看过去,把相关人脸记在心里,然后方挥手道:“张乙,那你赶紧去烧蛋茶吧,别让客人们等着!”

打发走张乙,李桃花再看屋里人,却是人人都看着自己的茶杯,一声不吭。

故而李桃花便也没吭声。

毕竟是过万的银子,李桃花默默地想:比如她,初听时也是消化了好一阵子。

外面吹打停下来的时候,张乙烧好蛋茶挑去了客堂,四丫、五丫也装了蛋茶送进了堂屋。

红枣看到四丫与自己的碗里有六个鸡蛋,而李玉凤和李金凤碗里只四个鸡蛋,不觉好奇问道:“四丫,这个鸡蛋数还不一样吗?”

“是的,小姐,”四丫道:“今儿是您的好日子,你得多吃两个!”

“这个,六个鸡蛋,”红枣为难的看着自己的碗,试探问道:“都得吃完?”

“小姐,”四丫严肃地纠正道:“今儿是您的好日子,您可不能说,啊,您得说吃好!”

“是的,您都得吃好!”

红枣……

看看碗,红枣觉得还是不甘心,然后又问道:“四丫,谢尚是不是跟我一样也要吃六个鸡蛋?”

“不是,谢少爷要吃十二个鸡蛋!”

“十二个?”闻言红枣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

“多吗?”四丫奇怪道:“小姐,老爷说谢家小厮大夏天的来一趟不容易,一个人当招待四个蛋的蛋茶。谢家是讲究的人家。咱们既然招待了他们家下人吃四个蛋,那么招待少爷就得有八个蛋。而谢少爷作为新人,便就得吃十二个蛋,如此才合礼数!”

红枣……

好吧,红枣服气:这确是她爹的作风,现就希望谢家少爷们的胃够结实,不会吃伤。

看到脸面前堆叠出碗面的鸡蛋,谢尚一脸懵逼——这碗蛋给他一个人吃?

这不是开玩笑吧?

谢尚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后的谢福。看到谢福低头垂手一副老僧入定地模样,谢尚立刻知道这不是玩笑——他真得把这碗蛋吃完!

转回头,谢尚眼角余光看到左手边的谢允怡,眼见他一脸愁苦地看着面前的蛋碗,再看看右边谢允青,也是一脸为难,于是谢尚生气了——明显他碗里的蛋更多好吧,他都没愁呢,这一个两个的都愁什么愁!

拿起竹筷,谢尚催促道:“快吃,快吃。吃个蛋而已,也推三阻四的。”

“看看人家,”谢尚指着对面风卷残云的李贵银给他两个哥哥看:“都快吃完了!”

“三叔四叔让你们来帮衬我,你们就这样帮衬我的?连吃饭都比不过人家,小心我告诉三叔四叔,你们不用心!”

谢允青、谢允怡……

没办法,谢允青、谢允怡只能低头吃蛋——有他两个带头,其他观望中的各房少爷也都老实吃蛋了。

如此发了一通脾气,谢尚方才忍耐地开始吃蛋……

真等吃上了口,谢尚方发现这其貌不扬的蛋茶竟然还挺好吃的——蛋白嫩嫩的,吃起来倒也罢了,蛋黄却似咸蛋黄一样金黄欲滴,但口感绵柔,比咸蛋黄来又是另一番滋味。

俗话说“饥饿好下饭”。谢家来的二十来个少爷日常在家三茶六饭,从没尝过饥渴,但今儿自早饭后两个多时辰没有进食——先因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日子过惯了,端到碗后虽习惯性地挑拣了一回,但待发现味道极好,便都埋头狠吃起来。

故而当李满囤拿着李贵林写好的嫁妆单子来的时候,谢家少爷们竟然都已吃好了蛋茶,在啃西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刚写好,评论的事,等我看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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