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一早, 李满仓送孩子进城买完菜后就在自己宅子里等树。等树到后他和李满园一起种上, 然后又帮李满园也种了树。
如此,就到了中午。在李满园家吃过小寡妇郑氏烧的午饭, 李满仓便去北城寻了朱中人,打听三十两以下的小宅子。
李满仓留了心,没有明确宅子的位置, 故足看了五处宅子,方才在南城寻到一处近南大街的巷口宅子。
李满仓见这处宅子有三进:第一进就是三间的门堂,第二进是三间的向阳屋,第三进又是三间的向阳屋。九间房屋中后两进的六间屋是七架梁大屋,进门三间是五架梁小屋。
宅子的格局还算工整, 缺点就是每进房屋之间的天井狭仄,前后距离不过九尺, 人立在院子里真的是跟井里无差了。
这处宅子现借给了人家, 里面还住着人。屋主卖房的原因,是因为北城一样房屋的租金比南城足高了五成, 故屋主准备加点钱置换一套北城近码头的房屋。
因这所宅子临街, 且对面就是着井台,故屋主开价二十四吊钱。
李满仓也知道北城的房屋贵,租金高,但奈何能力有限,便和就朱中人说定了明早来给消息,就回了家。
潘平送好了树,来见李满囤。
“老爷, ”潘平道:“四棵桂花树小人已经给二老爷和三老爷送去了。”
“不过,小人有件事要告诉老爷。在小人赶车拉树进城的时候,有不少路人来问小人的桂花树是哪里有卖?多少钱?”
“老爷,您说这桂花树咱们庄子是不是也能卖?”
李满囤一想对啊,城里念书人多,稀罕桂花树是一定的,而桂花树,得种五六年才开花。至于想要树型好的成树,就要十年往上了。
李满囤点头:“这桂花树估计能卖。但这价钱,你去和余庄头商量,然后拟个章程出来,看看咱们这庄子的桂花树定个什么价钱合适?”
晚饭时分,李高地听李满仓说要买个能改铺子的宅子,也是颇为赞成。满仓家有三个孙子呢,将来孙子们大了,也是要分家。现儿子有远见,知道为孙子们早打算,置宅地,他心甚慰。
“满仓,”李高地问:“你的钱都买了宅子,还够改建吗?”
李高地知道李满仓的家底,统共也就四十来吊钱。正月里买砖瓦,花了有五吊,二月头,大孙子贵雨订婚,花了有十吊,现买个二十五吊的宅子,下剩就不到五吊了。而且现今家里还有两个念书的孙子,每个月,要给私塾送一吊钱的学费不算,还要书费。
李高地笑道:“爹,我想着先不忙着改建。”
“真买了这宅子,这宅子还是似现今这样继续租着。”
“这宅子租金虽然不高,一个月只两百钱,但一年下来,也有两吊四串钱。”
“现我卖野菜,只谷梁巷的宅子就够用了。”
“这宅子就继续租着,收租钱。”
“如此,过个几年,怕是连全部翻新的钱都有了。”
李高地一算账,可不是吗!这买房出租虽说收益赶不上种地,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人不辛苦。他家现人手也不及先前,若真有这么个稳固的来钱路数,也是极省心的。
隔天一早,余庄头便同了潘平一起来见李满囤然后说道:“老爷,这桂花树随年限不同而价格不同。”
“所以,我和潘平按年限大小拟了个价。”
“1年苗,20文一棵。
“5年开花苗,120文一棵。”
“两寸树,180文。”
“三寸树,500钱。”
“四寸树,1吊。”
“五寸树,2吊。”
“六寸树,4吊。”
李满囤闻言一惊:“这树差一寸差这许多钱?”
余庄头笑道:“老爷有所不知,这树越大,根就越多,越难挖。”
“且树挖出来后,还要运进城去,这都要有人跟着照应。”
李满囤听了觉得有道理,然后就非常后悔——一句话就白送了几十吊钱,城里整一座宅子出去!
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卖,送出去的桂花树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李满囤越想越心疼,心说:往后可不能再随便给人东西,给人东西也一定要先打听清楚了价钱。
总之,似暖房那天脑袋一热就胡乱答应别人的事儿可不能再干!
李满囤心中郁闷,脸上却不肯带出来。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点头道:“先就这么卖吧。”
想想又道:“我在城里的宅子,百岁巷和柳叶巷那边也都各移两棵,嗯,五年开花苗大小的桂花树过去吧。”
“那两处院子空着,啥也不种,也是可惜。”
宅子没人住,就不能种菜,但长些果树却是无碍。李满囤想到就做,除了桂花树外,又让余庄头去林地移了枇杷、苹果、桔子、桃树和枣树等果树苗栽到几个宅子里。
横竖他有三个铺子,李满囤想:等果子结出来了,就搁铺子里卖。多少能换些钱使。
于是,二月初八一早,李满仓便在送了孩子后找朱中人买了宅子。
买好宅子后,又接收宅子,所以等事情全部办好,已经过了午饭。
话说李满园一早在家等不到李满仓,只能自己走来了高庄村。进了村,李满园先去老宅瞧瞧他哥今儿遇到了啥事竟然没来载他,然后便听他爹讲了李满仓进城买宅子改铺子的事儿。
李满园也想买个宅子然后改铺子,但奈何手里使得只剩了二十吊钱,且还要找短工建房使用,故而当下只能跺脚叹息,自去宅地挖地基罢了。
城里的宅子都栽了果树,现住的庄子主院也不能空着。李满囤一样的都给移了桂花树和苹果、桔子、枇杷、红枣这类寓意吉祥的果树。
连日来,潘平给李满囤的宅子拉桂花树和果树,现路遇人问价,潘安就照事先拟好的价钱说。不想,还真就成就了不少生意,卖出去了桂花树一年苗三十二棵、五年苗十颗、两寸树十棵、三寸树两棵,得钱4吊6串还多。此外,除了桂花树,还卖出去大小二十四棵枣树和三十棵桔子树,又得钱五吊4串,如此,李满囤共得钱六吊,挖运贩卖花苗的潘平兄弟和种花的余庄头弟弟余有钱,则各得了两吊钱了。
庄子里挖了这许多的桂花树和果树,自然要补种。
李满囤偶然见到余有钱所谓的补种桂花树,就是拿其他桂花树修剪下来的枝条搁河岸边的黑泥里随便扦插,也是服气––果然是老话说的行行出状元,余有钱有这么手艺,不会做生意,也没啥可惜。
其实,李满囤想,卖果树不止不用人打理,还不用上税,比种粮合算多了。
见多了余有钱的扦插,李满囤忽然福至心灵,便问余庄头:“你说这枸杞,能不能也似桂花树一样扦插?”
余庄头闻言也是一喜:“这倒是可以试试!”
“如果能扦插,”李满囤说:“咱庄子就也能种枸杞了!”
得了李满囤的允许,余庄头便即领着他弟余财多去李满囤的山头挖了五棵枸杞树,然后又剪了些枸杞枝条回庄子栽了起来。
看着庄子里成片的新插好的枝条,李满囤觉得这树苗生意不错,就让潘平去东街寻了那代写书信的秀才拿大红纸给写了两张“本店出售花木苗”和“本店出售果树苗”的价目,张贴到李家粮店的后墙上。至此,李家粮店在野菜生意之后又添了树苗生意。
常来店里买菜的街坊,瞧到店铺竟又添了树苗,不觉纷纷打趣问道:“余掌柜,你这粮店卖野菜也就罢了,怎么还卖上树苗了?”
余财多闻言也是笑:“这不春天嘛,我们老爷往自家宅子里拉树苗种树,总被人拦着问树苗卖不卖。”
“故此我们老爷就干脆把庄子里的花树、果树苗搁店里卖了,以方便街坊邻居。”
“葡萄,嗳,余掌柜,你这铺子有葡萄苗卖啊?”
“你这葡萄苗结出来的葡萄甜吗?”
“甜,不过,我们铺子的葡萄现都是一年苗,现在买回去种,要明年才能挂果。”
“那什么树,今年能结果子?”
“四年的桃树、五年的桔子树分别只要100文钱和120文钱。”
“树在哪儿呢?”
“还在地里,只要交了定金,后儿一早就能有。”
……
幸而,现今的李家粮店人手够多,有一个掌柜和三个学徒,不然,只余财多一人还应付不了这许多人。
观望过后,好多人就掏几十文钱买一棵或两棵一年生的枣子树或者桔子树苗提回家随便地栽在堂前屋后。
对于所有人都买枣子树,桔子树而不买桃树,余财多颇为奇怪。于是他就跟日常来买米的朱中人请教。
朱中人闻言笑道:“这是城隍庙的老道士的话。”
“老道士说了,桃树的花、枝条和果子都是血红色的,妖魔鬼怪都愿意在桃树上住,所以不能种在院里。”
“啥?”余财多惊呆了:“还有这个说法?”
“对,”朱中人点头:“桃树有法力,所以桃木才能用来避邪。老道士说了谁家种桃树,主邪灾多,家主就要逃荒讨饭。”
“你看,今儿来和你买树的,都是砍了家里桃树的。”
“不瞒你说,我家的两棵桃树去年也砍了。你这里的枣子树,桔子树,一样给我来一棵。”
“对了,老道士还说了梨树、杏树也都不能种。”
得了这些话,余财多当场就拿墨把桃、梨、杏树苗的价钱给抹了。
次日潘安来时,余财多就把城里宅子不种桃、梨、杏的风俗告诉了潘安。潘安一听就急了,老爷院子里都刚种了桃树,还是他哥给种的呢!
急急忙忙赶回庄,潘安把事情告诉了余庄头。余庄头闻言立领了潘安来找李满囤。
李满囤正在侧院里拿钉耙耙地,准备种菜。听说后,也是将信将疑。
“不能吧,”李满囤道:“我爹家鸡窝里的桃树都长十来年了,家里人不都还是好好的?”
不过,在看到店铺拿回来的供货树苗后,李满囤还是决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让余庄头找人把主院里的桃树移种到山地去。
红枣立在一边瞧着,心里只觉得好笑。她前世《诗经》里都说了“桃之夭夭,宜室宜家”,可见这桃树极适合栽在家里,偏这城里的道士装神弄鬼,说桃树不能种。
这道士,红枣深刻怀疑,不让人种桃树,其实是想自己垄断桃木辟邪生意吧!
但她爹李满囤这样迷信可不行,不然,赚再多钱,也不够填补迷信这个无底洞的。
所以,她爹李满囤还是得读点书,长长脑子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让爹读书长脑子的红枣不知道,她历年来的语文老师,包括补习班的古诗文老师都已在厕所抱团痛哭––红枣,你真确认《诗经·桃夭》是讲桃花可以栽在院子里吗?
你哪个老师讲的,我们一起打死他/她,误人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