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在昨天,在昨天的昨天,她也被别人“把握”着,也是如此的为难。
在年龄增长的人生线上,生活却一日一日,反反复复,不受控制地抄袭粘贴粘贴抄袭,与人生线形成一个奇怪的夹角,将她牢牢地固定在灵魂的拷问板上。
在这个城市,唯一的情感逃脱口是婉如,婉如走了,那她为什么要留在这呢。
为什么,为什么要始终被别人“把握”。
家庭,付老板,莫名其妙的人。
她开始深深地渴望着一段冒险的不羁之行,在这位主管说教式的羞辱中,不断放大这样的渴望,去掩盖心底里压抑的诚实:这个城市里,有闵洋啊。
“我根本不认识他,真的。”方锐重复第无数遍。
老头哪里相信,方锐起身走了。
她不要再被别人把握了,她要去一个新的地方,开始一段也许会带来彻底改变的冒险之旅。
她跟厨师长商量,厨师长让她回去仔细考虑清楚,厨师长想留她,但是那些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隔三差五地来骚扰她。
付老板找不到方锐,便老是去给方力父子塞钱塞物的,拿人家的手短,方力父子像地鼠似的,把城里钻遍了,最后将目标锁定在膳意。
他们每次来,都恰巧和方锐上班的时间错过了,于是把厨师长缠得不轻。
厨师长依靠在餐厅的威信,教大家守口如瓶,替方锐瞒一天是一天,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日子根本没法过。
然而去另外一个城市就好了么,厨师长像是在对方锐说,又像在对自己说:“到了外地,哪哪不熟悉,走在路上散个心都会散迷路啊。”
他想让方锐别对逃离报太大的希望,但是方锐心血澎湃,她第一次发觉她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出路,没错,这个出路是她自己想到的,不是被别人把握的。
当她为这个想法而热血沸腾,恨不得挥舞双臂欢呼的时候,她意识到已经把闵洋放下了,放下了可耻的希翼,放下了与命运的搏斗,也放过了弱小的自己。
她顿时坦坦荡荡的,对整个世界充满了爱意。
“我到我读大学的城市去,我对那还算熟悉。”
“你去那干嘛呢?”
“做厨师,等我干出点名堂了,我回来向师父您汇报,孝敬您。”
方锐眼圈红红的,厨师长还能说什么。
台里收到了婉如的辞职信,陆台请洛思羽到办公室来一趟。
洛思羽的心情已无法用糟糕透顶来形容,闵洋没有联系过她,没给她一个说法。其实那天在闵洋的所里时,话都说得明明白白的了,但洛思羽仍在心里把闵洋当稻草抓着,因为她别无选择,她需要一个支撑。
厚着脸皮找了白天,白天没听完她的自我介绍,便把电话挂了。
她也饥不择食地频频参加所谓的富豪相亲会,做那些跟她的初衷和个性完全相悖的游戏环节,呈现了滑稽至极的过程,结果可想而知。
洛思羽疯了,她把一切归结于胖了,丑了,以前常听人家说怀孕时变美了,怀女儿的概率大,变丑了,怀儿子的概率大。难道真怀的是儿子,那倒遂了郑明森的心意了。
生下来了,郑明森会来抢吗,洛思羽无比担忧。她常在如此的噩梦中醒来,那她找一个男人当替罪羊岂不是弄巧成拙,搞不好丑闻百出,身败名裂。
可把过错归结到孩子身上,她做不到,这个和她血脉相连的孩子是最无辜的。
洛思羽颤抖着敲了敲门,等待着更严重的噩耗,沈婉如去了省台,倒是因祸得福了。
“进来。”陆台道,请洛思羽坐下。
“我听说你最近身体不大好。”
陆台随口一句,洛思羽惊出一身汗,坐立不安。
“我也看出来了,你最近很累,沈婉如走了,新人又要你带,辛苦你了。”
“应该的陆台。”她的声音比阴天的光线还要弱。
“新主播有爆发力,可论经验和定力,是远远不及你们这些前辈的。接手沈婉如的小余,有想法,有创意,节目做得还不错,缺点在于整天盯着收听率,假如连着几天收听率下降,她就跑到我这哭哭啼啼的,心理素质太差了,你有空时多开导开导她。”
“知道了陆台。”
“关键时刻年轻人还是挑不了大梁,洛主播要多担待了,做出一个好节目难,守住节目更难。”
“好的。”
陆台咬了咬嘴唇,指尖在桌上轻弹,目光飘离。洛思羽心里是有谱的,平日雷厉风行的陆台变得悲天悯人,在这个时机找她谈这些话题,表面上在夸她,实际上明摆着是对沈婉 如离去的不舍。
尹山出再大的事,也不会株连九族波及到沈婉如,最多造成点影响,别说再过段时间了,就是现在,台里也没几个人再议论婉如了。
倒是讨论她的人不少,洛思羽面色沉重,听陆台的意思,台里把沈婉如调去干幕后,不过是缓兵之计。
如果她愿意留下来,仍然是台柱子,洛思羽轻轻地吁口气,沈婉如要维持旧日风光,前提是那段有关欧阳疏竹的录音不会公开,录音跟陆逸云来闹是两码事,录音可是证据。
洛思羽玩弄食指,耳边嗡嗡的,陆台对着一个悲伤至极的人喋喋不休,何等残忍。
他简直是刽子手。
刽子手终于提到了她:“洛主播,台里的重点项目还是得继续做下去,台务会上决定由你来接手,具体的安排再上会讨论,当务之急是在不影响和其他单位合作的基础上,尽快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考虑到你对这块工作不太熟悉,我把协调处的小周配给你做助理,你意下如何?”
洛思羽的脑中顿时跳出一个词:退而求其次。
沈婉如走了,一下子把她当宝了,这个洛思羽从不敢奢望的转机,点燃了她对事业崭新的野心。
“陆台,我怕我做不好。”
“我相信你的能力,你和沈婉如只是风格不同,能力上没差别,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没有。”
“行,那你先去忙吧,有事我们再沟通。”
“好。”
洛思羽走到门口,陆台道:“你的进修申请我没忘,等重新稳定下来,找个时机,台里会推荐你去的,放心。”
洛思羽一笑,真是送走了瘟神,惊喜一件接一件,感觉台里有什么好事,会首先想到她了。洛思羽精神为之一振,想了想,道:“陆台,婉如去省台,主持哪档节目?”
“一档深夜节目吧,之前的主播怀孕了,身体吃不消。”
“你看她不声不响地就走了,也不跟台里打个招呼。”陆台情不自禁地加了一句。
洛思羽缓缓地挤出笑容,想到了自己刚到台里时主持午夜夜话,恍如隔世,那时她和婉如喝酒打闹,目光纯净。
她忽的伤感了一会,婉如走了,她没有朋友了,然后想到了一个更现实的事情,她也怀孕了,她的身体,不,是怎么让她的身体掩人耳目。
问题又绕回来了,鱼和熊掌难以兼得,说穿了,不去理会舆论,不去解释没何不可,什么年代了,她做单亲妈妈又不犯法。
可是这个念头让洛思羽特别膈应,她是一个衣服上挑了一根丝,都要马上送到名品店里修补的人,她的虚荣是精致的,迎合大众心理的虚荣。
想到不用挖空心思打理关系,誓死同沈婉如一决高下,而曾经属于沈婉如的荣誉将自然地投射到她的身上,洛思羽不禁对下定的决心产生了动摇。
因为被白家的主管死死盯着,方锐不得不放弃了曹丛河精心筹划的活动,待在快交房的出租屋里,守着火车票上的日期掰指头。在走之前,方锐本想去参加的,一方面为了不食言,省的曹丛河来找她的麻烦;另一方面,她也想着走一走真正的舞台,和还做过梦的过去一刀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