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离幻象,最后一丝也破灭消散,天师叹了口气,稳了稳恍惚的心神。起身,向不远处的前方看去。
五步之距,虽然天师感受到了苏毗伽若散发出的浓厚妖氛,但他清楚,眼前,她也只不过是个自责悲痛的母亲。
苏毗伽若现下是一个人的样子,只不过,阖着的双眼,因内疚而流下的却是鲜红的两行血泪。
“武儿……我的武儿……我知道他就是我的武儿,呜呜,咳咳……我不想伤他,也不想伤害那个孩子……”
苏毗伽若泣不成声,哽咽着。她在天师的面前,完全放下了戒备之心,因为她本能的感觉到,天师绝不会害她。
“当年的玄国太子和其他人,让你受尽折磨和痛苦,所以,在你化为妖邪之后,凭借着对他们血脉的感知,你遇上一个,便杀掉一个,不曾想,你有一天会遇上你的儿子和那个拥有相似血脉的孩子,这一切,也并非全然是你的错。”
天师看着眼前悲痛不已的苏毗伽若,内心已是软了三分,不禁出言安慰。但他也清楚,今天,这场冤孽,也该有个痛痛快快的了结。然而,在天师下一刻即将开口前,苏毗伽若却抢了先机。
连连抽泣了几下子,又深深呼吸了几遭。苏毗伽若总算是暂时克制了悲伤,开口,将天师的还没说出口的话直接截了回去。
“一出生,我就是小王女,将来会接任小女王的小王女。大女王,姐姐,母亲还有他们……都是坚韧不服输的女子,他们说我并不太像苏毗国的女人,我的性子就像水那样柔和。”
苏毗伽若稍稍抬起了头,看向山洞外遥不可及,亦是早已不复存在的故土的方向。她陷入了回忆,那里有她的亲人啊!
天师皱了皱眉,眉心间的那抹赤水痕迹在紧蹙的眉头下稍稍变了形状,好似一团小火苗。虽然天师不知道苏毗伽若突然谈起这些事情的缘故,但出于尊重,他并没有打断,还是耐心地继续听了下去。
“我阴差阳错嫁给了那个比帝释天还要花心的男人,他占有我,却从未真正爱过我,他说,我的性子太烈,太掘强,永远比不上他见过的那些孱弱细柳,莺莺燕燕……”
苏毗伽若说着说着,肩膀渐渐颤抖起来。诉说的话语断断续续,吞吐模糊,到最后哽咽不成,徒留血泪。
也正是在这时,天师感到眉心间传来了一阵无由的刺痛。仿佛心神感念,天师也不及拈指测算,便知道,他的轩辕小友,出事了。
这边,知晓已经闹出太大动静的许将军决定将四人偷偷送出近畿大营,然后在小心谨慎地送回到康王府上。虽然知道是以身犯险,亦是涉嫌谋逆大罪。但许将军还是吩咐许赫连同几名精兵干将,一行人乔装打扮,打算偷偷潜入城中。
这一次,他们故意为之,竟是又选择穿过莫回头林。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所在,就算是再凶残的敌人,也会忌惮这林子的那个人吧。
因为昨日夜里喝多了烈酒,又拼命叫喊了两三个时辰,轩辕珷不但高烧未退,甚至是又陷入了昏迷。昏睡不醒,神志不清,无法,一路上,只好轮流背在几名精兵的背上。
“为什么不能让出伯他们来接我们回去?如果出伯和雁姨他们知道我们没事,一定会很高兴的。”
天真稚音,看着眼前都换作另一身装扮的众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扫过他们每一人的眉眼嘴角,却是没有一个人是像她这般笑嘻嘻的模样。
无人回应,轩辕琲自讨了个没趣。小脑袋晃了晃,头两边的辫子也一齐摇摆起来。这样子,仔细想想,倒颇有些像一只拨浪小鼓。
“小肥兔子,你莫再摇头了,仔细你那两只兔耳朵又要松开了。”虽然是急急忙忙地赶路,但王小良也还是不忘拿这乔装成“女孩子”的轩辕琲打趣。
轩辕琲抬头,撅起嘴来,接着,便是从鼻孔里发出的一声回应:“哼!”然后,便乖乖安静下来,但她实在是对自己这女孩子的装扮很不习惯,哪怕这就是她本该有的样子。
他们这一行人,为了掩人耳目,干脆让公仪绯和轩辕琲互相调换了下“身份”,却不知,阴差阳错,正好是让两人回到了原本的模样。这两人的调换,倒还费了些心思,公仪绯还好,只是可怜了轩辕琲。
在这近畿大营里头,虽说有的是十八般武艺具精的好手,但会梳辫子的却没几个。梳辫子,难为了几个平日里挥刀用剑的粗手粗脚的汉子,今早平明时就开始围着轩辕琲的脑袋打转。那时候,脑袋的主人可还没睡醒呢!也不知是被几个人笨手笨脚扯得头皮疼还是怎样,总之,最后出现在大家视线里的,是一个红着眼睛顶着两个松松垮垮辫子的小包子脸,嘴巴撅得活像个茶壶嘴,只这一点,看着不太像个兔子。
“咔……咔……”从树上掉落下来的树枝,堆积在尚有些松软的地上,仍然被几人的脚踩得奇响。不过,也正是脚下这“咔咔”粉身碎骨的断枝让几个有丰富经验的随兵起了疑心。脚步,因此也停了下来。
好安静啊,安静得过了头,甚至没有鸟雀的声音。
“嗖……”微弱且几乎不被人察觉的一声,来去如风。一支小巧的弩箭,如星即逝,掠过正背着轩辕珷的随兵的左边面颊,留下了一道擦痕,接着,便钉在了一棵树的树干中,没了多半截进去。
很险,如果不是几人突然停下来,那么,此时此刻,恐怕那支弩箭穿透的不会是树干,而是轩辕珷的太阳穴。
一支小小的弩箭,自然不会是终点,好戏才刚刚开始!
兵行诡道,万古不变。现在,已经被盯上的几人,在此情形下,早晚都会是猎人的囊中之物。但身为猎物,也会有不服命运的时候吧?挣扎,挣扎,挣扎,为的是那渺渺生机。
“嚯!嚯!嚯!”一个接一个从四周地里钻出来的蒙面黑衣人,很快就将几人团团围住。黑衣人的手上,是一把把长刀,刀锋偏转,一道亮光闪过许赫的眼睛。下一秒,一个离他最近的黑衣人已经作出了举动。
利刃无情,仿佛连逆风也一尽劈碎,急如律令,直向目标首级,然而,他失了算。
“锵!”是冰冷的铁器交击的声响!方才还如吐着信的五步毒蛇一样冲过来的利刃,只差三寸的距离就要将毒牙刺入轩辕珷的脖颈,现在,却被牢牢钳制住在一条“银色蛟龙”的口中,而那“蛟龙”,依附在一柄长枪的枪头的后方,浑然天成的一体。
而这柄长枪,正被许赫稳稳用双手握住。细看,这柄长枪较军营里长枪要短上两个手掌那么长,但这也恰好贴合了主人还未长成大人的身子。
“哼!银样镴枪头,能起什么风浪?”
蒙面黑布下的脸,嗤笑一声,接着,只见他拿刀的手腕蓦地向下一沉,加了不过几分力道,倒让许赫一个不稳,向前栽来,踉踉跄跄,险些摔了个跟头。
下意识地,许赫右手按动枪身上暗藏的机关,让枪头上的蛟龙松了那得势的毒蛇,枪头,也随即扎在了地面上。
有了这黑衣人贸贸然的试探举动,被包围得插翅难逃的几人更是警惕了几分,连连向后退去。互相背对背依靠着,凑成了另一个小圈子,将轩辕珷,轩辕琲和公仪绯三人保护起来。
“你你你们别过来!我身上有的是毒药,毒粉!你们要是敢过来,就死定了!!!”虽然害怕得双腿酸软,但王小良仍然十分嘴硬“威胁”着对面的黑衣人,说完,还煞有介事地从晃了晃身上的包袱,里面装药的瓷瓶相互撞击,发出了轻微的声响,但他也很心虚,这些瓷瓶里,装的也只不过是给轩辕珷准备的止血散和金疮药粉。
“嗖嗖嗖!”一连几发,是和方才一样的弩箭。道道都对准了几个随将的额头,于是,毫不意外,为了保护那三个孩子的小圈子出了破绽。
对面,方才嘲讽许赫的黑衣人,一见时机,下一刻,从身后甩出了几条绳索,向中间抛来,绳索的一头,系了像是鹰爪一样的东西,而这次“鹰爪”所瞄准的猎物,却是轩辕琲!
“小心!”许赫眼疾手快,立刻拉走了愣神的小豆丁。“可恶!真是碍手碍脚!那不如,先来解决你吧!”几只“鹰爪”扑了个空,黑衣人颇有些恼怒,不耐烦地向身后的同伴们使了个眼色,于是,这一次,几名黑衣人如恶狼扑食,一齐动手了!
“阿琲!快躲好!”许赫见状,连忙将轩辕珷向树后一推,自己则再度提起那柄短枪,冲杀上前。他要那人知道,他手里的这柄枪,是特意仿造了他父亲许将军的长枪“银虬”而成的枪,不是什么“银样镴枪头”!
冷兵交锋,再度发出摧心的声响,“铿锵!!!”。一头卷发的少年,只见他一跃提枪而起,枪头配合机锁蛟龙,而少年也在空中踏中树干借力,身形扭动,竟是生生折断了那为首黑衣人的刀!
而此时,随兵也将轩辕珷暂时放下,和那两个孩子一同交由王小良照看。叮嘱完,便也随几名同伴一齐上前。
箭在弦,弓如满月,不知这次,众人是否能平安脱险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