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这会儿都有些不好意思面对奶奶了，可是奶奶都给了他台阶，他又怎好不接着？

便伸出手来接过毛巾，自己在脸上随便蹭了两下。

奶奶看不过去，便上前去抢过毛巾来亲自给爷爷擦脸，温暖的毛巾在冰冷的脸上反复磨错，蹭的人心里都是暖暖的，忍不住要吐露心扉。

“春华，你说我辞了这份公职，一心一意和你过日子好不好？”

爷爷忽然问了这一句。

奶奶知道爷爷一定是太过厌倦了，才会说出这种话来，这些年看着他为了一句“我们这样的人不去做，谁去做？”的话，在这个圈子里面摸爬滚打，又一次次受挫，奶奶看着也是很心疼的，或许爷爷真的退了下来，对他也是一件好事儿，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你认输了吗？你心里的那份坚持，你不信仰了吗？”

奶奶说话间，已经把爷爷的脸擦干净，又开始给他擦手。

爷爷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奶奶，她并没有盯着他看，刚刚说的那句话，看起来也好像是随口问出来的似的，可是爷爷知道，只有奶奶是最了解他的，要是这会儿退下来，他这辈子都不会甘心的，可是他不退下来，又能怎么样呢？

他现在在单位里就跟个摆设似的，就连一个新进来的小毛孩儿都可以随便议论他了，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奶奶给爷爷擦完了手，又帮爷爷把袜子给脱了，打了盆热水来给他泡脚道：“再忍耐一段时间吧，建业自己有出息，不用咱们犯愁，宝业要是能考上大学，以后自然也不用咱们操心。可是立业和守业两个孩子也没什么大的本事，咱们做父母的，总得为孩子的将来考虑考虑。

你这个岗位虽然没有什么世.袭的说法，但是职工子女.优先录用的说法还是有的，你好歹坚持到立业满了十八岁，能去上班为止吧。至于守业，也只能后面走一步算一步了。”

爷爷听了这话，也觉得奶奶说的有些道理，至少，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能叫自己支撑下去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之后又将奶奶的手拉住，将她拽到了自己身边坐下，奶奶也很自然地靠着爷爷坐下，头倚在爷爷的肩膀上，身子不自觉的轻轻晃着，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说道：“想想咱俩一起这半辈子，也算是见识过大风大浪了，虽然人到中年，像是白忙活了一场，可好歹岁月还给咱们剩下了这四个小子。

如今最小的守业也已经十二岁了，咱们俩不管拼不拼不动，也就再拼个六七年，等到小子们都出去自食其力了。

到那时候，你就退下来，咱们两个人能干就多干一点，不能干就少干一点儿，如果你想出去走走，那我就陪着你到处逛逛，不求生活多富裕，只要咱俩在一起，活的开心就好。”

这么多年了，奶奶想要的东西，其实一直就是这么简单，当年她说这段话的时候，心里是幸福的，因为她觉得爷爷会懂她的。

可是爷爷当年听这段话的时候，心里是非常痛苦的。一个女人，对自己的男人该是多没有期待，才会说出这么没有追求的话啊？这么多年了，爷爷想要给奶奶的东西，自始至终都没有兑现过，这是他心里最最无法忍受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