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色的城墙，深红色的大门，金色的铆钉，通红的灯笼，金黄色琉璃瓦。

孟龙渊坐在孟文宣的怀里，忽然开口问：“父皇，他会死吗？”

“我会找最好的大夫来救他，但能不能救回来，就要看他的命了。他的职责就是保护你，如果他为你而死，那就是全了他的忠义。”孟文宣的脸在黑暗中有些晦暗。

身为一个父亲，尤其是一个坐拥万里山河的父亲，他希望他的儿子杀伐决断，担当得起皇位，家国，天下。

若是他的儿子面对敌人只知道退缩，他无疑会以之为耻，但若是他的儿子可以面不改色的取了别人的性命，不为身边人的生死动容，他又要开始怀疑自己的儿子是不是真的可以为君。

孟文宣不希望儿子涉险，又不想让他走的太过平顺，方才他晚去一步，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父皇，姚墨死了。他为了我背叛了表舅，现在又为我死了。”孟龙渊的声音很低很低，像是随着风从远处飘来的。

孟文宣勒住了马，停在宫门前，“孟龙渊，你得知道，以你的身份，他绝不是第一个为你死的人，也不是最后一个。

你要做的，不是为谁难过，而是要继续往前走，让他们死得其所。”

“就像父皇对范先生那样吗？”孟龙渊转过头去看孟文宣。

“是。”孟文宣的一只手按着儿子的肩膀，宫门打开，他催马前行，两人一骑呼啸而过，唤醒了出楚宫沉睡的一片烛火。

次日清晨，孟文宣坐在桌边看着梁清萍一点一点的喝完汤药，然后漱口，更衣。

“在看什么？”梁清萍被他看得脸红，低声道。

“看我的皇后，倾国倾城，举世无双。”孟文宣站起来吻向梁清萍的眉心，一只手拦住了梁清萍的腰。

“君在我眼中亦如是。”梁清萍说完便推开了孟文宣，站到了窗前，作势要打开窗子往外瞧。

“那边窗子只能瞧见对面的厢房，看不见龙渊他们来了没。”孟文宣弯了弯嘴角，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梁清萍。

梁清萍刚要躲闪，内室的珠帘一晃，就有一个人影跳了进来，叫的响亮：“父皇！母后！月儿——母后，你们在干什么？我也要抱抱！”

梁清萍闻言从孟文宣怀里出来，弯着腰伸开手要抱她，孟月明开心的跑了过来，却被孟文宣接了个正着。

“父皇，月儿要母后抱。”孟月明瘪嘴，眼珠子直往梁清萍那边飞。

“母后累了，还是父皇抱吧。”孟文宣嘴上说着，手抱得更紧了三分。

“母后——”孟月明拖长了声音，伸出小胖手求抱抱。

梁清萍看了孟文宣一眼，“还是父皇抱吧。”

孟月明泄了气，搂住了孟文宣的脖子，“那以后不给母后抱了。”

“好，小胖子。”孟文宣笑，转头对梁清萍道：“用完膳就再休息片刻，左右宫中没什么大事，有什么高启他们都可以处理。”

梁清萍应下，送他们父女两个出了门，梁清萍折转回来，忽然想起：“今日是什么日子？”

“娘娘，今日初六。”于若微答道。

“今日有朝会？”梁清萍闻言一愣，“去看看陛下把公主送到哪里去了。”

“是。”于若微应下，走了出去。

过了片刻，又有小宫女进来，“皇后娘娘，秀文姑姑求见。”

“允她进来。”梁清萍没有抬头，只慢慢的打量桌子上的饭菜。

秀文进来行了礼，然后问：“奴婢伺候娘娘用膳？”

“嗯。”梁清萍应道。

一顿饭用了半个时辰，最后热汤都变凉了。

“娘娘，秀文年老，不能在留在娘娘身边伺候了。”秀文看着小宫女撤完杯盘道。

“我都知道了，那不是你的错。说起来，也是我误了你。”梁清萍看着秀文道，“你我主仆一场，十六年光阴做不得假。

但到底，孟文宣他急昏了头，冤枉了你。所以我只问你一句，你真的要出宫吗？”

“是。奴婢跟随小姐十几年，什么风风雨雨都见过了，如今小姐的心腹大患已除，奴婢也想过几天松快日子了。”秀文低垂着眉眼，没有委屈和不满。

“可愿为良配？”梁清萍握住了秀文的手，“我终究还是委屈了你。”

“奴婢并不想。”秀文摇头，豆大的泪水砸到了梁清萍手上。

“我明白了。”梁清萍另一只手拍了拍秀文的肩膀。

“一会儿我让清云把了兰陵城外那处庄子的地契拿来，让他从梁府拨几个人跟着你，以后你有什么就告诉清云。

他是你看着长大的，什么脾气你也清楚，嘴上说话不靠谱，可是别人交代什么事，他都会放在心里。”梁清萍嘱咐，又取了腕上的镯子给她，“不要怕给我惹什么麻烦。”

“奴婢都明白。”秀文再三谢恩，最后离去。

梁清萍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心中缺了一块，到底共处了十几年的人，其实孟文宣那是急的糊涂了，两个人都清楚，只是再见难免尴尬。

而孟文宣不可能给秀文致歉，秀文却又是个韧性十足的人，倒不如就此分开，只是这样，到底是委屈了她。

此时成庆殿上再次闹成了一团，只是这次不是皇上要打要杀，而是被长乐公主逼得丢兵弃甲。

孟文宣一本正经坐在御案后，扫了一眼群臣，“诸位爱卿可有事要奏？”

“父皇，你看！”孟月明从御案下钻出来，露出了个脑袋。

孟文宣伸出一只手将她按了回去，然后面不改色的继续以凌厉的目光扫视群臣，就差脸上写上两行字，老子很忙，要看孩子，你们有话快说！

宗正卿站了出来道：“启禀陛下——陛下？”

御案里钻出了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脖子上挂着金铃铛，手上抓着一只大狼毫，脸上粘带着批红用的朱砂，明媚的大眼像是盛满了春、光。

“爱卿，你要说什么？”孟文宣皱眉，不知道他怎么卡了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