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月明只管哭,梁清萍无奈,只让人先送她回去,然后寻思着孟文宣也该下朝了,便去太极殿找孟文宣。
梁清萍到了太极殿,便看到全福哆哆嗦嗦的站在门口,一看到梁清萍先是惊喜,然后像没了骨头一样软了下来。
“怎么回事?”梁清萍问。
“陛下在里头生闷气呢,奴才本想着皇后娘娘来了就好了,后来一想到娘娘知道了陛下为什么生气,也会生气,所以奴才觉得害怕啊。”全福眨巴着小眼睛道。
“发生了什么?陛下为什么要生气?”梁清萍问。
全福纠结了一会儿,“奴才刚才发现一本被压下的折子,是钱世子写的,奴才一时好奇,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老大人要把折子压下来,就打开看了,结果正好被陛下看到。
拿折子上,写的是,钱世子他心悦长安郡主,想请皇帝赐婚。这也就算了,关键他还写了多谢公主垂青,就跟咱们公主赖上了他一样,娘娘,你说——”
全福还没有说完,梁清萍就推门走了进去,“孟文宣,我想要给说法。”
“我也想要个说法。”孟文宣站起来道。
“我绝不会把女儿嫁给他,也不会让他如意。”梁清萍道,“现在月儿都要为他跳湖自尽了,将来要是嫁给他,岂不是就要忍气吞声,让他为所欲为?”
“放心。我不会让我们的女儿吃亏的。”孟文宣承诺。
三日后,皇帝的调令下来了,安康侯郑令璟前往西北边疆,替换守边的镇南王。
十日后,长安郡主酒后伤人,皇帝视而不见。
一个月后,皇帝赐婚钱不闻,长乐公主大闹太极殿,圣旨被皇后派人追回。
又三日,皇帝颁布诏书,将长乐公主下嫁给钱不闻,并选定了大婚的日期,令太常寺好生操办。
大婚当日,梁清萍看着自己一身红装的女儿,有些感慨,也有些无奈,怎么就生下了这样一个认死理的女儿呢?非得在那棵树上吊死。
“放心吧,月儿怎么也是公主,即便不愿意,钱不闻也不得不与她成婚,只是以后的苦果是免不了的。
等她知道错了,我们再许她和离好了。大楚还有那么多青年才俊,总有能够担当得起她的人。”孟文宣站在门口安慰。
孟月明映在镜子上的脸,美丽,年轻,还带着隐隐的忧郁。
天色渐渐黯淡下去,婚礼即将开始。
兰陵城外,钱不闻看着对面一身白衣的女子,挽留的话说不出口。
“我兄长说,铠甲合不合身,只有自己知道。所以,喜欢一个人,值不值得也只我自己才知道。
钱不闻,你有你的路,我自也有我的天高海阔。郑宁乐就此与你别过,从此山高水远,后会无期。
临行前,祝你与长乐公主白头偕老,一生不渝。”长安郡主上马,消失在夜色里。
阿双将剑架在了钱不闻的脖子上,“钱世子,阿双跟随郡主十三年,从未见她如此伤心过,你是第一个。
我不取你的首级,只是因为我不想给她招惹麻烦。请你记住,你下次再出现在她面前,阿双定和郑家军一起,将你碎尸万段。”
钱不闻露出一个苦笑,阿双的剑从他的脖子上滑落。
等他抬头,阿双早就跟随自己的主子一块消失在夜色里。
钱不闻转身进城,在酒肆里喝的一塌糊涂。
太平侯被他吓得不轻,带着人满世界的找他,最后找到的时候,太平侯狠狠的踢了他一脚,然后让人扶着他上马。
然而谁也没想到,刚刚坐到马背上的少年战神咚的一声摔了下来,断了一条腿。
“这可怎么办哟!”太平侯急的脑门上直冒汗。
第二日,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长乐公主硬逼着钱世子娶她,结果钱世子把自己变成了瘸子。
梁清萍为此又气又恼,时而精神恍惚,总是提起两个孩子小时候的事情。
一年后,梁清萍时常昏迷。
长乐公主带着罪证来到太极殿,状告太子身边的薄良娣薄慧谋害皇后,并附送上了太子与郑家安康侯的来往书信。
是夜,太子举兵。
一个月后,孟文宣宣布退位,带着梁清萍入住苍灵山行宫。
长乐公主则身患重疾,一命呜呼。
孟龙渊即位,立钱妙文为后,赐死薄慧,罢免了梁清节、梁清云的职位,广纳世家之女,充盈后宫。
失去了主人的长乐宫,也成为了宫中的禁地。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宫内开始有那么一种传说,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长乐宫内就会有人哭泣,埋怨皇帝宁可相信外人不相信自己,不配为帝。
然而还没有等孟龙渊查清楚流言的来处,就听说,镇南王谋反了,理由是当今皇帝不孝,违背天道。
西狄人趁机犯边,安康侯战死于城上。
卫将军郑元旋提出恭迎太上皇从新主持朝政,大楚之上,再次乱成一团。
行宫内,梁清萍独自一个人对着镜子,露出一个微笑来,眼泪却掉了下来,这是报应吗?
“皇后娘娘。”梁清节站在门外道。
“堂兄,你来了。”梁清萍回头,“龙渊还好吗?”
梁清节不答言。
“如果我说羽翎卫的最后一个任务,是护着我儿离开兰陵城,会不会太贪心了?”梁清萍像是蒙上了秋夜的白霜,所有的动作都变得迟缓。
“陛下说,他要回来找你,因为只有他知道,当年你们藏身的桂花树在何处。皇后娘娘,一切,都才刚刚开始。”梁清节平静的道。
“但是我囚禁了我自己半辈子啊,如今,连死的权利也没有了吗?”梁清萍抬眼问。
“若是皇后娘娘离开了,又有谁能够救下太子殿下呢?”梁清节反问,“孟龙渊带不来梁氏的荣华富贵,但并没有伤到梁氏的根本,对我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其实,他不过是个闹脾气的小孩子。吃点苦头,就好了。”
“是吗?”梁清萍问,脸上带着疑惑和迷茫。
史书载,新帝即位,长乐哭宫之言流传,帝王命人肃查,则闻镇南王兵乱,西北边疆狼烟盈天。卫将军恭迎太上皇,诸侯新旧不定,天下四分五裂。太上皇亲临兰陵城,指责诸侯,问罪天下,责问新帝,经年之后,天下重归。太上皇亲自前往长乐宫祭拜亡女,自此,楚宫再无鬼啼。史称长乐乱国。
此后,太上皇前往苍灵山行宫,太后多日命垂一线,看太上皇欣喜,唤曰:“恒安至。”后归,皇悲矣,数日不饮不食,同去。
帝将其葬于皇陵。当日风沙漫天,有人见一白衣女子,酷肖公主长乐,于陵前哭泣。
众人惊恐,唯有帝于前,执香烛曰:“代汝,心可安。”香火入,风沙起,白幡动,复视之,女不复见矣。
很多人都把这当做奇谈怪论,然而谁也不知道,当日入土为安的不是真正的孟文宣和梁清萍。那一日在陵前哭泣的,却是真正的长乐公主。
在无人处,孟龙渊亲自送别自己的妹妹。
孟月明仰着脸看他,“这一切都像一个梦,可是不管梦里梦外,他们最喜欢的还是你,即便你与他们刀剑相向,他们还是要把这万里山河送你。
所以我不明白,那我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呢?就是让那宫墙锁我半辈子的吗?”
“你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慢慢想,总有一天你才会明白,他们偏爱的那个其实是你,我才是那个一辈子被关在九重帝阙里的可怜虫。
只不过,剩下的路都要你自己好好走了,再也没有人跟在你身后为你收拾残局了。
做事之前,先想一想,那么做到底对不对,值不值,不要像以前任性。”孟龙渊叮嘱。
孟月明笑,笑着笑着开着哭,然后转身就走。
她早就什么都不是了,长乐公主早就死了,无限宠爱长乐公主的帝后也埋在了黄土里,她的驸马,也死在了平乱的战场上,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走到哪里不好?不死在别人眼前碍眼就是做了最大的好事了。
“去保护她,只要不死,就可以。”孟龙渊挥手对暗影中的人道,心里却道,这是我这个哥哥最后能对你做的事了。
宫门深九重,君边有笳笙。笙歌悲又长,我想游四方。
四方何渺渺,白雪映红墙。墙上翠琉璃,误作新春柳。
“恒安侯,我们要去哪里?”马车上,梁清萍皱着眉,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色,咬了咬唇。
“余杭啊,如意不是说过,想要去看看余杭吗?”孟文宣轻柔的握住她的手,低声道。
“我怎么不记得啊?”梁清萍苦着脸问,“我怎么一点儿也不记得?”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如意不记得也没关系,我都记得。”孟文宣放下了车帘,将她搂在怀里。
“那我们要走多久啊?”梁清萍往他身上蹭了蹭,“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红墙黄瓦的地方,里面好多人都在追我,还着了火,然后我也不知道怎么着,你就突然出现了,带着我一直走一直走······”
“对,我会带着你一直走的,无论去哪里,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拉着你的手,就算死,也要你和我死在一起。”孟文宣低声道。
“你为什么哭了啊?”梁清萍忽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