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子殿下！”钟离高阳磕磕绊绊的道，像是咬了自己的舌头。

“高阳，你先下去。”孟龙渊走了进来，脱去了外面的大氅随手扔在了地上，露出了里面紧身的夜行衣。

钟离高阳如蒙大赦，仓皇而去。

暖黄色的营帐里，只剩下了孟龙渊和青之两人。

中间的火盆噼里啪啦的燃烧，欢快的火苗自顾自的舞蹈。

帐子上时不时映出来外面巡逻的士兵们排着队的一串身影。

夜晚从未如此喧嚣，有如此沉寂，这样的夜晚里，青之像一尾脱了水的鱼。

“我不该抛下整个大军，私自离开。”孟龙渊开口道，然后慢慢的走向青之。

青之抬头看向他，“太子是君，太子想做什么，青之怎可妄议。”

“不能妄议，不是不想。青之，你还没明白？”孟龙渊站到了青之的面前，与她只有一步之遥。

“太子殿下想要奴婢明白什么？”青之仰头看他。

孟龙渊死死的看着她，看的青之心悸，他想做什么？

“那就去做你该做的事吧。”孟龙渊忽然展颜一笑，然后绕过了青之，进了屏风后。

青之反而不明白了，回身一看，屏风上孟龙渊的影子已经开始脱衣服，她脸一红，转身疾步离开。

“羽翎卫啊——”听到青之离开，孟龙渊坐在牙床上，长长的叹道。

一直都知道青之是母后派来的，母为了自己的安全，父皇母后往东宫安排了不少人，但从来都是直接言明，从不隐瞒。

青之来的时候，他只以为她是个普通宫女，但是她温柔，善解人意，总是让人感觉很舒服。

可是，她从来没有说过她是羽翎卫，而刚才钟离高阳那句话，他应该早就知道了，可是他没有告诉我，这是——

羽翎卫的命令吗？原来，羽翎卫说到底还是母后的羽翎卫，即便他们会誓死保护我，他们效忠的人，也只是母后。

如果手中没有自己的刀，如何问道四方？孟龙渊沉思着。

但是离开的青之并没有走很远，什么叫做去做你该做的的事？你又想要我明白什么？

他怀疑我是负命而来的羽翎卫，却没有告诉他我的初衷？但是，我真的不是。

他到底去做了什么？那个宁芳，他到底要拿来做什么？宁芳这个人，背后到底有什么好深挖的？

他从来都不解释，即便解释，也不需要向我解释，但是他已经不相信我了，以前不告诉我，是因为主仆有别，现在不告诉我，是因为我是暗处的眼睛。

“嗨，青之，你怎么还没有回去？”逃走的钟离高阳去而复返，一眼看到了青之。

青之抬眼看他，目光有些发散。

“那个，我回去之后左思右想，我是不是把你暴露了？皇后娘娘是不是要问责于你了？

我也不想的，可是我没有想到太子殿下会在那个时候回来。”钟离高阳讪讪的道。

青之的神思慢慢回笼，她舒展了一下双臂，然后垂下了手，笑了笑，“我不是羽翎卫，从来都不是，只是，我恰巧知道，你是。

所以皇后娘娘会怪罪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但那也不是很重要，不是吗？钟离大人，祝你好运。”

青之冲着钟离高阳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然后离开了。

钟离高阳留在原地愣住，青之不是羽翎卫，但是他被处罚，没有接受印记这件事，绝不该是一个普通人能够知道的，即便她不是肯定也和羽翎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青之这里是找不出来什么了，那，就到她身边其他人身边试试吧？

宁芳的背后是潜进大楚的南蛮人，那青之的背后，又是谁？

南浔城，本名浔阳城，是大楚东陵南蛮三国交接之处，当初大楚开国先祖将其攻占下后，与其他两国化河为界，浔阳城变成了大楚的南边，故又称南浔。

几年之后，大楚规整各地籍贯，到了浔阳的时候，太祖皇帝临时起意，为南浔书写城楼上的题字，写完之后，才发现自己写的是南浔，而非浔阳。

但帝王金口玉言，不好更改，再加上已经叫了那么多年南浔，便将错就错，将字交给了浔阳官吏，却并没有要他们把所有城墙上的字都改了，只说了挂在南门。

于是，浔阳城就成了大楚最特殊的地方，从东陵或南蛮方向来的人，看到的城门上挂的是南浔，而从大楚其他地方而来的人，看到的就是浔阳两字。

瞧见了城楼上浔阳两个字，于若微长出了一口气，不管怎么算，总算是到了个有人气的地方，就算一进城再被暗算，她也认了，反正她的命不如梁清云的值钱。

梁清云跟在她身后，拄着一根树枝，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已经挂坏，狼狈不堪，活脱脱一个乞儿。

于若微拍了他一下，然后眉飞色舞的道：“快走吧！”

梁清云有气无力的跟着她进城，却没想到被城门口的士兵查住，就在梁清云心道不好的时候，有个士兵状似无意的对着于若微拍了拍自己的左肩。

于若微睁圆了眼睛，然后也拍了一下自己的左肩，然后冲着他使眼色，要他去看梁清云。

一脸迷茫的梁清云被那个士兵直勾勾的盯了一会儿，有些心慌。

正犹豫要不要跟于若微说离开这里的时候，那个士兵高喊了一声：“把他们抓住！”

梁清云来不及反抗，就被抓走，于若微也被人那人推搡了几下，却没有真的动手。

到了驿馆，梁清云就被人扔进了浴室，扒光了泡进了浴桶里。

相比之下，于若微则自在的多，被丫头带进了浴室，洗好了，穿了一身干净的羽翎卫的衣服出来。

黑色的便装上，左肩缀着一片金色羽毛，箭袖窄裤，长靴，带上擦干净的长剑，将头发都束在脑后，干净爽利。

“大楚羽翎卫左卫副使于若微拜见都督大人！”于若微跪在门外的檐下，背后是斑驳的日光，几乎快掉光叶子的青藤爬在花架子上，将影子投在她身上。

“于若微，我都不知道是该夸你，还是罚你，要你保护轻游，你看着他往坑里跳，可是最后，却是你办成了我兵围金镇都没有做成的事。”梁清节慢悠悠的喝完茶，然后瞥了于若微一眼道。

“属下有罪！”于若微的头埋得更低了。

“将功折罪，何罪之有，起来吧。”梁清节瞧着她道，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知道了梁清云对她心意，自己就忍不住想把手放松一些。

如果是别人，看着梁清云往火坑里跳还不拦着，反而跟着发疯，梁清节保证一定会把抽死，可是这个人是于若微。

于若微怎么就跟别人不一样了呢？梁清节想不明白，她不就是训练的时候比别人努力了一点，可是那也比不上人家天资聪颖，运气也差劲了一点。

像钟离高阳直接就进了东宫，而她，要不是秀文信了红叶，她现在也不过是长秋宫一个寻常女官，哪里来的外放的机会？

可她怎么就入了梁清云的眼呢？梁清节托腮，打量着起身的于若微，于若微感受到他的目光如芒在背，大气都不敢出了。

那边被洗涮完的梁清云出来，还搞不清状况，只瞧见了刚刚起身的于若微，倒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若微！”

于若微的脸都快绿了，都督大人都要下令把我五马分尸了，小国舅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高兴？

梁清节饶有兴致的歪头，从窗户里看到梁清云几乎是连蹦带跳的过来，再转过来头，梁清云已经到了门前，站在于若微身边。

换了一身水蓝色杭绸衣裳，带上白玉冠，梁清云仍是那个翩翩公子，只是脸黑了些，身上瘦了些，掉了些肉，与梁清节的印象就差的有点远了，可是那个德行——

梁清云欢喜的道：“若微，你还好吗？真没想到——”

“真没想到，被人抓了来，还有人伺候是不是？梁清云，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梁清节笑着道。

听到梁清节的声音，梁清云僵硬的转身去看他：“堂······堂哥？”

梁清节微笑。

“怎······怎么是你啊？”梁清云说完了下半句就捂住了嘴巴。

梁清节笑眯眯的走过来，一只手捏住了梁清云的下巴，“不是我，还能是谁呢？梁清云，你胆子不小啊！盗窃重犯这样的事情你都能做出来。

要是薄凉生再在你耳边吹一阵风，说是把天捅破了，能替大楚砸死北汉人，你是不是就也去把天给我捅了？”

“我也没想到我会玩脱手了嘛，谁知道会有铁狼骑埋伏在南浔这边，然后也不知道宇文馥怎么就跟他们勾搭上了——”梁清云委屈的道。

“是吗？”梁清节松开了钳制梁清云的手，抱着胳膊道。

站在一边的于若微暗暗的替梁清云捏了一把汗，都督大人这样说，明显是不高兴小国舅听了薄凉生的计策，给人当枪使，可是小国舅居然还在纠结宇文馥和铁狼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