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山下,山峰遮住了太阳,与山上仿若两个世界。
孟文宣忽然问:“渊儿还记得范先生的模样吗?”
“不大记得了,只记得他似乎也总是穿青灰色道袍,带羽冠,却不怎么拿拂尘,瘦瘦高高的,站在人群里有点鹤立鸡群的样子。
但具体什么样子却说不上来,不过,每次听说或提起羽化成仙的高人,我都会想到他,觉得仙人大概就是他那个样子的。
不过,见到落尘道长后,我也分不清我记忆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了。父皇,落尘道长去哪儿了?回城了吗?”孟龙渊道。
“不知道,兴许是吧。也或许,他是周游天下去了,谁知道呢?腿长在他身上。”孟文宣说到最后哼了一声。
“他一定会回来的。”孟龙渊认真的说,像是在作保证。
孟文宣乐了,“你怎么知道?”
孟龙渊说不出所以然来,孟文宣挥鞭道:“比比我们的骑术!看谁先回城!”
父子两人纵马狂奔,入城门时正好遇到奉母亲之命前往祭拜姚飞捷的薄慧。
薄慧穿一袭白色春衫,裙底微微透着点粉,如同堪堪绽放的春花。
城门口车马成行,缓缓进入。
薄慧立在自家马车旁透气,一回头就看到了孟龙渊。
孟龙渊骑着一匹黑马,身上穿着玄色蟠龙服,顺着春风而来,如同天神降临。
薄慧忽然就想想到了那一日沐斯年说的话,凤命啊!
当今圣上子嗣单薄,只有两位皇子,最看重的又是太子孟龙渊,如不出意外,他必定是未来的大楚帝王。
如果嫁给了他,一定会是未来的皇后,那才叫凤命。薄慧再一次想到了长安郡主。
长安郡主她真的太出色了,当初拒绝为她作证,除了为了母亲和弟弟,还有的就是自己的那一点私心。
薄慧一直盯着孟龙渊瞧,孟龙渊冲她微微颔首,就转过了头去,孟文宣假作不经意的拍了一下孟龙渊的肩膀:“我记得那边有家茶肆,去不去?”
孟龙渊点头,跟着孟文宣调转了马头离开。
半途,孟文宣佯作随口道:“薄家的小娘子一直盯着你看呢,你怎么都不看人家一眼?”
“先生说,非礼勿视。”孟龙渊盯着马头,一只手牵着马缰,一只手摸着马鬃。
“哦,是吗?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薄家姑娘呢!”孟文宣笑,“渊儿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孟龙渊抬头看他,似乎有些懵懂的样子。
孟文宣转着手里的马鞭:“渊儿十岁了,再过几年就到了选太子妃的年纪。所以我是问你,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太子妃?”
孟龙渊闻言又低下了头,不知道想什么。
孟文宣却娓娓道:“其实我瞧着薄家丫头不错,规矩家教都是顶好的,只是,身子骨太弱,风一吹就走似的。
长安呢,比你大一些,也不过几个月的事,对吧?只是性子野,只怕不是个安生的主,若是许给你,我不知道你能不能降得住她。
当然了,郑家好几代就这么一个姑娘,人家也未必肯给我挑拣。那其他的呢?
世家女子无数,兰陵城内佳丽如云,你可有一个欢喜的?”
“儿臣不知道,不如等儿臣知道了,再告诉父皇吧。”孟龙渊抬头,“算刚才赢了父皇的奖赏怎么样?”
“若不是我最后让着你,你能赢?”孟文宣瞪眼。
“那父皇再让儿臣一次?”孟龙渊问。
孟文宣点头,反正儿子就在眼前跑不了,至于那些想要入选东宫的世家女子,自然不会轻易许配了他人,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皇帝的儿子自然也不愁娶。
而被父子两个撂在了城门口的薄慧却思索了很久,太子表哥不看自己,是碍于陛下在,还是不想看自己?
太子表哥一向遵循礼法,一定是为了避嫌吧?薄慧这么想着,便觉得孟龙渊是为了她考虑,不觉得开心起来。
而孟龙渊很认真的思考着孟文宣的话,他是太子,就会有太子妃,他的太子妃,一定要有出身才干,最起码能够打理好整个后宫。
可是,他没有发现像母后那样能干的女人,也没有发现什么喜欢的想要留在身边的女子。
大概是命定之人还未到来吧?这种事,等十六岁从军营回来再说也不迟。
而被人评论了无数次的长安郡主,此刻正在苍灵山脚策马狂奔,被禁足了数日,可算是重见了天光。
刚刚住了脚,郑双就送来了安康侯郑令璟送来的密信。
长安郡主郑宁乐手脚麻利的拆了信,信上的话却不多。
郑令璟先是问了婉淑公主之事,说若是朝廷真问罪与她,就拼尽全力将她带到洹阴去,接着又说他如今已经在洹阴立下脚,成了军中一名伍长,郑家在洹阴的部署已步入正轨。
最后,叮嘱她照顾好祖母和母亲,以三人性命为重,莫为虚名而扰,注意朝廷动向,但不要轻举妄动。
一言一语,郑令璟都将她当做了可托付之人,不仅是妹妹,而且是郑家的小主子,与她的不是闺阁小姐的棋局,而是男儿操纵争夺的权柄。
郑宁乐得到这样一封信,既愉悦,又觉得责任沉重,将信纸紧紧的攥在手里,握成了一团。
从小听得都是祖辈父辈如何在沙场上征战,立下赫赫战功,她从小摸得看的听得,都是天下与苍生。
她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捻针拿线,绣花绣草,而是期望成为像长辈们那样的人。
而大楚皇宫内,皇后在上浮宫上过香,带着后妃们进行过仪式之后,就把人打发走,带着女儿去上林苑打秋千。
上林苑内早开的杏花白了一片,宛若初雪覆在枝头。
早发的杨柳颜色翠绿,娇嫩可爱。
孟月明穿着一身浅蓝的春衣,扎着双环髻,有点俏皮和小可爱。
梁清萍走在后面看着孟月明在前面蹦蹦跳跳,叮嘱道:“走慢点,好好走路!”
就在这时,前面的路口突然转出一个人来。
小小的人穿着一身蓝绿色的衣裳,看样子还带着夹层,在这样的天气下定然笨重闷热。
“二哥哥?”孟月明站住了脚,咧着小嘴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长乐妹妹。”孟安南颔首,然后走过来香梁清萍见礼。
梁清萍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他了,上次见他还是在辞岁宴上,神色忧郁,如今看着,似乎更阴郁了一些。
“起来吧。安南这几天身子可好些了?”梁清萍问道。
“谢母后关怀,安南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楚文馆复课后,便可回去。”孟安南低着头回答。
阳光照在他脸上,长长的睫毛在他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学业固然重要,但身子不好,是什么都不成的。平时用功,也要多考虑自己的身子骨。
如今是真正的回春了,常出来走走。每月去慎思殿请脉的太医怎么说?”梁清萍斟酌着道。
孟安南回答了,梁清萍也想不到什么说的,便放他离开。
孟月明歪着头看孟安南离开,忽然开口:“母后,为什么二哥哥一个人出来?”
梁清萍没有回答,她背后的红筝却冲着一个小宫女使了眼色,小宫女不一会儿就趁着人不注意,偷偷溜走。
入暮时分,大楚宫城悬起灯火,勾勒出宫城的轮廓,整座城内,唯有这一处有着光亮。
光亮最集中的地方,是孟文宣的清明宫。
“真是太好了!这一次,定要让南蛮再无翻身之力!”孟文宣兴奋的从座位上一跃而起。
魏无章面带喜色的道:“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杀了虚空老贼,又摆平了北汉那个小妮子,如今还端了西戎和南蛮的老巢!
真是好事都赶到一起了!该喝酒庆祝才是啊!你说是不是啊?薄黑?”
薄凉生瞥了他一眼,“赵将军和镇南王率军与西狄联合,攻克和梁,拿下南蛮西戎两国国都,确实是大功一件。
只是,西戎王率众逃进了沙漠,宇文浩则躲进了蛮荒雨林,只怕,终于还是要成为我大楚的祸患。
而如今已经归属于我大楚的南蛮西戎子民,如何管辖也是一大难题。这人数可比当初预想的多多了。”
“这有什么难的,照例派人去管就是了,不听话的都杀了,一个不怕死,难道他们个个都不怕死?”梁清云满不在乎的道,顺便伸手顺走了太子面前的糕点。
梁清云一边偷一边打量孟龙渊的脸色,惊奇的发现他好像走神了,就故意推了他一把:“喂,想什么呢?你爹问你话呢!”
“启禀父皇,儿臣还未想到良策。”孟龙渊蹭的站起来拱手道。
“哈哈哈······果然恶人还要恶人磨,太子殿下,你也有被坑的时候!”魏无章大笑。
孟龙渊咬牙,横了梁清云一眼。
梁清云摸了摸鼻尖,有点心虚。
“你在想什么?”孟文宣好笑的问,真的是很少见他这样走神,见到了难免好奇他是在想什么,以至于到了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