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儿搂在他们肩膀上的手渐渐无力又颤抖。
“他...究竟...怎么了?”
“姐夫他惹了很严重的风寒,没扛过去......”
喜儿瞳孔皱缩,脑袋里轰然一响,似是五脏六腑都给裂开了,周遭的一切都变得空灵且不真切。
没扛过去?
她离开时,还好好的人。被她用汤药将养的那般壮实的身子,竟然没扛过一场风寒?
她不信。
她,不信!
仿佛在这一瞬间,她的身子才感受到近来的疲惫,从头到脚像是被灌了铅似的,重得抬不动。整个身子都在往下坠,往下坠。
二欢还倚在她的怀里说着什么,喜儿却觉得自己的眼皮突然很沉。
她好累,好想睡一觉。或许,一觉醒来,一切就都好了。
“姐夫将所有的铺子都写在你的名下,他说那是他承诺给你的。大姐...”
“什么...什么时候。”
“半个月前。”二欢呜咽得更厉害,“我早就想来告诉你,可是清河城锁城了,我进不来......”
耳边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朦胧,她的双膝愈发沉了,狠狠地拽着她的身子往下坠。
闭上眼的前一刻,她只听到两声惊呼。
“大姐!”
......
“四间铺子,你给我治腿?成交!”
“你别走了,粮铺都给你。”
“等你回来,我们就圆房。”
我不要了。粮铺是你想为周家夺回来的家产,周记粮铺倒了,那我们就把陈氏粮铺改回周记粮铺,依旧是绥城第一大粮铺,你爷爷在天上瞧见,一定会很开心。
我今儿就要回去了,明早儿就能到绥城。你不是要同我圆房吗?我这次绝对不会害羞,也不会恼怒地掐你腰了。我们生两个宝宝,一个儿子,跟你学读书,将来考个状元,光宗耀祖。一个女儿,跟我学医术,将来开个药馆,悬壶济世。
我们...我们...
喜儿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底洞,四周空空荡荡,她只能感觉到下坠,却不知道洞底究竟在哪里,只能在无穷无尽的恐慌苦苦挣扎。
等她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午后。
“大姐!”二欢轻声唤她。
有人从门外走进来,是元朗。
喜儿缓缓坐起身,要行礼。
元朗忙拦下,轻声道:“公孙少爷说你是累着了,又受了刺激。”
二欢愧疚地埋下头:“都是我不好。”
喜儿闻言,脑海里渐渐浮现起昨日的情形,二欢的那些话反复在她脑海中游荡。
她突觉鼻子微酸,却是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姑父...他...”
元朗沉下脸,低声叹了口气:“我也是刚得到了消息。”
喜儿终于憋不住,侧过身,任由滚烫的眼泪无声滑过她的脸颊。
元朗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不忍,却还是开口:“喜儿,今日皇上来了旨意,要我带你入京见驾。”
等待片刻,不见喜儿应声。
元朗轻声叹了一口气,道:“喜儿,这是圣旨,不能违背。你若是想回绥城,我便派人带你去绥城,为他上两炷香,再送你回京。”
“不必...”喜儿很快答道。
元朗诧异了片刻,只见她缓缓坐起身来,泛白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我们何时出发?”
元朗:“依圣意,即刻回京。不过,你可以先养好身子。”
喜儿只笑:“我身子无妨,即是圣意,那便明日就出发吧。”
“大姐...”二欢不忍,轻唤了她一句。
喜儿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去把公孙轩请来,我有事与他说。”
见此状,元朗也不再说什么,叮嘱她好生歇息,便离开了。
二欢将公孙轩请来。
看着喜儿倚在软榻前,面上毫无血色。公孙轩心中不忍,浅声道:“喜儿师父,对不住,都怪我。若不是我,你压根不会来清河城。”
喜儿淡淡一笑,轻声道:“没有你,我也会来清河城。我记得我曾和你说过,医者,见死不救,愧为人。”
公孙轩埋下头,抬起衣袖,抹了把泪,哽咽道:“子默兄,他......”
喜儿打断他的话,示意他走近些,然后道:“你回绥城后,帮我做些事情。我们府上的丫鬟,你都给安置个去处。波叔守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着实辛苦。你且问问他要几间铺子,然后将剩下的铺子良田,尽数盘出去,记得要以他和周记粮铺的名义。还有,为周记粮铺正名。子默爷爷穷其一生打下来的家产和名声,无论如何都不能毁到周二叔的手里!然后将银子,尽数捐赠给清河城用于灾后重建......”
公孙轩一愣,眼眶里的泪花未落。
“你呢?你不回去绥城了吗?”
喜儿点头,朝他笑笑:“嗯,告诉夏夏,我不是个好朋友,连声告别都没有去和她说。她若不记恨我,闲时便去京城找我吧。”
“什么?喜儿师父,你要去京城?”公孙轩急了,“你怎么能不回去?你不回去,子默兄......”
“可我若回去,又能如何?”喜儿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见墓碑,叩俩头,晓得他的埋骨处?”
“不必了。”喜儿摇头,“皇上下了旨,要我随姑父入京。我会去京城,不再回绥城了。”
她不要回去,不要见那个冷冰冰的墓碑,她不要对着它三叩首,她更不要知道他埋骨在何处。
她会把这当成一场梦,把他当做一个背信弃义离开她的负心人。
只要她不去面对,一切就都没有发生。
过去,她觉得绥城是个好地方,可如今她不这么认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