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饭点过后,宋湘听得院子里外面有人进来,紧接着屋里飘出隐隐沉水香,透过一指宽的缝,刚好看到帘栊下回话的人就是这几日两次到过兴平县的何府姓唐的管事。
“……怎么样?”何桢先问。
“徐三爷说半个月后徐老太太会进京,到时候把三姑娘送过来。”
“三丫头婚期只剩一月,这时间够吗?”
“徐家那边嫁妆都完备了,徐三爷说是够的。”
何桢点头,又说起别的家常。
声音时高时低,但落入耳中的却再也没有一句关乎徐洛。
宋湘眉头渐渐收紧。
这一趟便算是白跑了。倘若真要追根究底,倒也不是查不出眉目,但为二房付出过多精力值不值得?
她的方向,是不是错了?
“晋王世子邀咱们二爷出门赴宴,说是要到府来与公子会合,即刻要到了,快去准备!”
隔院传来声音。
正怔忡的宋湘听到这声“晋王世子”,身姿蓦地转了过去……
……
长公主是皇帝的姐姐,所以永安候世子萧臻山也算是陆瞻的表哥,京师皇亲不多,自然而然两府关系走得极近。
萧臻山的生辰陆瞻必然是不能推的,且今日陆昀也会去,他只怕也还会刺探自己的虚实。
陆瞻不在乎他,不过却想跟何琅联络联络情谊。
天断黑时到了何家门前,重华去叩门,他在车内等待。
何府在西城,眼下陆瞻还揣着皇帝给回他的那封信,信中提到的唐震就在这座府里。
他抻了抻腰,望起街景。
附近这边民坊多,胡同外就是大街,此刻人流如梭,依旧很热闹。后巷口的糖人摊子还在就着何府门口的灯笼光在做营生。有小孩儿猫在一旁已看了好久,招得摊主都在忍不住问他:“你到底买不买?”
“你甭管我买不买,我看看又不会让你吃亏。”
小孩儿咽着口水,倒是理直气壮。
陆瞻看着他们斗嘴,摇起折扇。
重华已经安排人去接触唐震,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需要尽快安排好这些事情。
“世子,何公子出来了。”
重华到了跟前。
陆瞻抬眼,看到门内果然匆匆迎出来一人,正是何琅。便下了马车,缓步走过去:“盛颐。”
“哎,你不是那个谁——”
陆瞻刚打了招呼,就有一人嗓子清亮地插了话进来。顿步扭头,就见先前猫在糖人摊子前的小孩儿竟冲着他招呼起来。
灯光照在小孩脸上,将他七八分面熟的脸庞照了个正着!
“濂哥儿?!”
陆瞻抑制不住心中的惊讶。他统共就一个小舅子,就算是前世跟妻子再不亲近,也不可能不认识他!
“你怎么在这儿?”他倏地抬头看向四方。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宋濂可没有被他带偏,他可是认出来了,这就是给他姐送来那么多钱的人,他居然还知道他的名字?这太奇怪了!
旁边一众人早已经目瞪口呆,尊贵至极的晋王世子,居然被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儿搭讪已属奇特,这位尊贵至极前呼后拥的世子居然还回应他,这就更加奇特了!
侍卫们除了重华,个个都屏息望着,被抢了角儿的何琅看到这里,到底忍不住问道:“敢问世子,这位是哪家的公子?”
陆瞻扫望一圈并不见宋湘或者郑容,又已被宋濂的反问弄得不知如何作答,此时何琅再问,他便淡淡回了一眼过去,然后问宋濂:“你跟谁来的?为何天黑了还在此?”
“我……”正好奇打量他这身派头的宋濂差点就脱口把宋湘交代了出来。
好在他反应快,想起姐姐此刻还在何家做贼,两眼轱辘一转,便撇嘴道:“我跟我姐出来的,但我跟她走丢了,我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只好守在这里等她回来找我。”
陆瞻听完凝眉:“走散了?这么说她眼下也是一个人?”
宋濂眨巴着眼睛点头,做贼嘛,可不就是一个人,难不成还成群结队?
陆瞻沉气望向四下,收回目光道:“重华,你留两个人在这里陪他守着,然后再带个人去找找他姐姐。”
宋濂一听忙道:“我不用人陪!”
“你不用人陪,回头被人拍花子都不知道!”陆瞻脸色板起来。
宋濂心下则有点着急,宋湘回头是要从巷子里出来的,这些人一看就不简单,而且他还认识何家的公子,这要是让他的侍卫看到她这么走出来那还得了?
他情急之下道:“我还没吃饭,我好饿,要不你先带我去吃个饭可好?”
这人看着挺有钱的,而且还给宋湘送过一千两,想来不至于把他拐去卖掉。
陆瞻眉头皱更紧了。居然还连饭都没吃?这得走散多久了?她一个人跑哪儿去了?
他又一次打量周围。
“这位小公子既是世子的熟识,那不如我着人带小公子进府用点饭食?”何琅适时地出了声。
宋濂连忙婉拒:“多谢公子。不过我与公子素昧平生,姐姐说不可以随便叨扰人家。”
眼下都不知道宋湘在哪儿,他又不是真的饿,真要是进了何府,万一让她看到了,坏了她的事怎么办?
再说这何公子明显就是来替面前这人解围的,去了他府里,他未必就能被尊重,他才不想被人看轻哩。还是得想办法支开面前这些人。
他仰头望着陆瞻:“不如你让人陪我到对面吃碗面可好?”
陆瞻才被他姐姐逼着写过不准打扰的文书,才不想管他们。
但眼下夜色已深,此处是繁华地段,他姐又不知道去了哪儿,这猴儿看着就不是个省心的,侍卫可不定能管得住他。
——算了。看在这一世跟他姐姐的缘分终于断绝了的份上,他勉为其难道:“我也还没吃饭,你跟我走吧。”
“世子!”
重华连忙打眼色。他要去的可是永安侯世子的寿宴,而且今夜宴席上还有陆昀和何家的人,十成十是有正事要做的,这带个孩子去像什么话?
关键还是个“不明来历”的孩子,回头又怎么跟人解释啊?
陆瞻站了片刻,就跟何桢道:“这孩子是翰林院已故宋裕大人的公子,皇上以仁孝治国,常告诫我要懂得爱护弱小,我与宋大人早年相识,如今他与家人走散,我不能不关照一下。”
翰林院出身的毕竟是清流人家,何琅闻言肃然起敬:“原来是翰林之后,该当如此!”
陆瞻点头,牵着陆瞻交代重华:“你留个人在此等宋姑娘,仍派人去找找他姐姐,顺道再去五城兵马司吱个声儿,让他们的人看到有落单的十五六岁的姑娘就留意一下。找到了之后就带她来酒楼领人。”
重华瞄了睁大眼的宋濂好几眼,憋了半日说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