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同一时间，在城墙上，穆家人正密切注视着战场状况。尤其是穆铁衣和穆青衣，两个人，四只眼，紧紧盯着战场中心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之前穆红裳拔剑的时候，穆青衣的眉头猛然一跳，脸上充满浓浓的疑惑，他更密切地注视着战场中小将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没过多久，穆红裳的头盔被打掉，露出了结在脑后的长马尾，而她侧脸的那一瞬间，穆青衣的瞳孔猛然一缩，接着脸色煞白，额头冷汗直冒。他一把拽住了身旁的穆铁衣，力气大道简直不合理。

“是小妹！怎么会是小妹！”穆青衣急得声音都变了：“是红裳！怎么会！怎么可能！小妹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胡说什么呢？”穆铁衣直接懵了，离得那么远，他的眼神又没穆青衣好，其实根本看不清人脸。穆青衣的话，让穆铁衣觉得匪夷所思，无论怎样，他都没想到，战场中那个细瘦的身影是他亲妹妹。

“那不是锦衣！”穆青衣指着战场中穆红裳的身影，高声嚷到：“那是小妹！是红裳！”

“青衣！”穆承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他转头盯着穆青衣质问道：“你说什么？那是红裳？咱们家红裳？这不可能！你真看清楚了？”

“没错！就是小妹！”穆青衣急得都快跳脚了：“家中只有小妹一人用剑。”

“胡说！”穆铁衣依旧不愿意相信，他强扯着嘴角露出难看的笑容：“小妹用唐刀，她的唐刀还是我带她选的呢！青衣怕是想妹妹想疯了。”

“小妹的唐刀，早就断了。”穆青衣的语速又急又快：“事情早过去，怕你担心，我和大哥一直没说过。小妹那年陪三叔母去净慧寺上香，差点和谢小姐一起掉下山崖，刀就是那个时候断的，后来就改用剑了。”

“不可能！”穆铁衣的脸也白了，他将穆青衣往旁边一挤，接着趴到城墙垛口向下望：“不可能！你一定看错了！小妹是个小姑娘，她怎么可能……她……”

穆铁衣一句话没说完就噎住了，因为他看见，战场西侧，突然出现了个灰色的巨大身影，踩着人头朝东边方向奔。那东西存在感实在太强，让人想忽略都不容易。

虽然离得远，但穆铁衣还是看着那个灰色的身影觉得眼熟。几年前，他和穆征衣一起去沧仞山给小妹捉小狼的时候，就见过成年苍豹。苍豹这样特殊的动物，只要见过，便不会忘记。

“果然是小妹。”穆青衣也看见了正在战场中乱窜的穆碧影，他喃喃说道：“碧影也跟来了。”

“怎么回事！谁许她来的！”看着被戎狄人包围的穆红裳，穆铁衣魂都快吓掉了：“这……四叔！”

穆承德担心地望着战场中那个小小身影，一颗心忽上忽下，但他还是咬着牙答道：“不行！时机不到！我们人数不多，一定要选最佳时机出击，方可事半功倍。”

“但是小妹……”穆铁衣和穆青衣兄弟俩都是一模一样的脸色灰白，额头上沁满密密麻麻的冷汗。尤其是穆铁衣，到北境这么久，战场上了无数次，他还没像今天这样害怕过。

穆红裳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他唯一的妹妹。他比妹妹大六岁，他的小妹，是他亲手抱大的。在他的印象中，小妹还是那个坐在他手臂上，或者天天跟在他身后，扬着甜甜的笑脸，声音软软地叫他哥哥的那个小姑娘。

圆圆的大眼睛，软乎乎的脸蛋，好像个小猫咪。脾气也像小猫咪，开心了上蹿下跳，不高兴了耷拉着小脸蛋，和锦衣打架吃了亏，哭闹着要让他帮忙报仇。

在穆铁衣的心里，妹妹就是妹妹，和弟弟不一样，妹妹从来都要被保护得好好的，打扮得漂漂亮亮，开开心心地呆在家里，等着他从北境带礼物回家。

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妹妹了，穆铁衣很想念穆红裳。他曾不止一次设想过，下一次见到妹妹会是怎样的情景。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像今日一样，他被围困城中，站在城墙上等待援兵。

而他的妹妹，则在城外战场上，与戎狄人厮杀。

红裳今年才多大？也不过十六岁而已吧？！就算是穆家儿郎，也不该在这个年纪上战场！是谁让她来的？！难不成大周武将都死绝了，竟然会让她这样一个小姑娘上战场！

“谁让她来的！”穆铁衣眼睛都红了：“我们都在这里还不够吗？为什么让她上战场！”

“铁衣！”穆承德轻叱一声：“冷静些！”

穆铁衣毕竟也是久经沙场，他情绪失控也只是一瞬，他很清楚，小妹已经在城下，说什么都来不及了。眼下他也不可能为了救小妹，就押上整个朔州城，

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站在城墙上，眼睁睁的看着他唯一的妹妹陷入困境而无能为力。

小妹绝对不能有事！穆铁衣一只手扶在城墙垛口，不自觉地咬牙用力，手指关节泛着青白的颜色。而穆青衣则紧紧握住了身侧的长剑，双眸紧盯着穆红裳的一举一动，甚至都不敢眨眼。

其实穆青衣之前说得不对。穆家并非只有穆红裳一人用剑，另一个用剑的，就是穆青衣自己。他得到过慧明的指点，也会用剑，只是他的剑术实在算不上精妙，比穆红裳还是差了一截。

慧明常说妹妹天赋不错，穆青衣以往听过也只是高兴一下就算了，没有太大感觉，就像是有人夸赞他妹妹漂亮，他也只是简单地开心，并没有觉得这有多重要。

漂不漂亮不重要，反正都是他妹妹，他一样喜欢，就像一个女孩子，是不是练武奇才，其实也不太重要。

穆青衣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希望慧明真的慧眼如炬，他希望慧明的判断没有错，妹妹就是练武奇才。他真的希望穆红裳在战场上能够创造奇迹，打退这些戎狄人。

什么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妹妹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