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翁之意不在酒，朱将军凑过去之后，压根就没去看自己的长官，他一脸兴奋地望着穆碧影，双眼都快冒绿光了。

穆碧影很显然不太喜欢这个眼神奇怪的两脚兽。它朝朱将军呜呜低吼着，威胁一样地呲牙。

“呦！不高兴了！”朱将军完全没被威胁到，反而一脸惊喜地将嘴咧得比碧影还大：“别那么小气！我就看看，又不摸你。我说，你多大了，长得可真好看，比我家大黑鱼漂亮多了。但是跟我家大黑鱼一样，脾气坏。果然，越漂亮脾气越坏。”

穆碧影头一歪，纳闷地望着这个不受威胁的两脚兽。穆红裳和自家苍豹一样，也是头一歪，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同样充满困惑不解：“大黑鱼？”

“对！”五大三粗的朱将军一脸欢喜的点头：“我的猫。全身都是黑油油的，没有一根杂毛，长得可漂亮了，当然了，没你家这个漂亮。关键是个头赶不上。”

有人会给猫起名叫鱼吗？穆红裳奇怪地眨眨眼。但她没机会将自己的困惑问出口，因为爱猫人士朱将军已经开始喋喋不休地砸了一大串问题过来：“它叫啥呀？几岁了？你打哪找来的呀？你平时怎么喂的？怎么教的啊，居然这么听话？……”

好大一串问题，差点把穆红裳问晕了，她只能挑自己记住的回答：“它叫穆碧影。我十三岁生辰之前，北境的哥哥们想要送我个小动物当生辰礼，就去沧仞山碰运气。原本他们想抓个小狼，但是刚好碰到碧影的母亲带着它，哥哥们说，碧影的母亲大约是与别的苍豹争斗，已经重伤，这才允许我哥哥们抱它回来。”

穆红裳正在一五一十地交代碧影的来历，她低头摸着碧影脖子后面的厚毛，一抬头发现自己的听众又多了一位。这多出来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个留着三绺小胡子的军医。

后来穆红裳才知道，这位姓姜的军医不养猫，但他养了四条獒犬，平生最喜欢个头极大的猛犬，因此见到碧影也是十分喜爱。

这一日碧影到来，穆红裳虽然还是在军中饱受歧视的女孩子，但至少有人愿意态度温和地跟她说话了。她没有因为自己的本事获得认同，却因为自己铲屎官的身份，顺利获得了另外两名铲屎官的好感。

第二日一大早，镇国将军发现，他更加不需要操心穆家大小姐的安全问题了。因为他早起一睁眼，就发现穆家大小姐身旁，多了个正在打坐的老和尚。

脸皱皱巴巴，看起来很老很老，似乎都老得走不动了。然而这人什么是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居然没人知道。

“怎么回事！”镇国将军生气地大声训斥负责巡夜的几名校尉：“你是怎么当差的？多出个人来你都没发现！这要是戎狄奸细，怕不是能在你眼皮子底下，趁夜把我们所有人的脑袋都摘了。”

然而等镇国将军发完了脾气，他一转头发现，刚刚在树下打坐的老和尚不见踪影了。镇国将军吃了一惊，接着像是叫狗似的朝跟老和尚坐在一处的穆红裳招了招手：“你过来，刚刚那老和尚怎么回事。”

“回将军的话。”穆红裳绷着脸皮答道：“是属下的师父。属下随军出征，家中祖母不放心，让师父跟着出来的。”

“胡闹！”镇国将军跳脚发了脾气。就知道这穆家大小姐不会这样省心。一个女孩子在军中有些特殊待遇是没什么人愿意认真计较的，但带着个和尚行军算怎么回事。

“将军放心。”穆红裳赶紧朝镇国将军抱了抱拳：“师父自己赶路去北境，不与我们同行。”

“穆大小姐，你面子不小。”镇国将军冷哼一声：“出征时有平阳公主和大相国寺无相大师相送，半途还冒出苍豹和老和尚来陪着你。真不愧是大家小姐的排场。”

穆红裳赶忙低头认错：“属下知错了。”

“不要觉得你是穆家大小姐，就可以为所欲为。凡事都有个度，莫要太过分！”镇国将军忍着怒火说道：“眼下你还能安安生生的站在这里，也就是仗着你父兄的面子罢了！若是普通军士，在军中如此任意妄为，我早就将人军法处置了！穆大小姐，我的话，你真的听懂了吗？”

“是！”穆红裳不敢抬头，乖乖地答道：“属下听明白了。这些所谓面子，都是旁人给的，不是属下自己挣来的。”

“你明白就好。”镇国将军冷冷地说道：“没了你穆大小姐的身份，没了周围人特意给你做的排场，你什么都不是。”

穆红裳抿着唇，低着头，双颊热辣辣的。但她清楚，镇国将军说得是事实。若没有了穆大小姐的身份，她什么都不是。之前她曾天真的臆想，要凭本事在军中挣下自己的位置，眼下看来就像是个笑话。事实上，根本没有人在乎她是不是有本事，也根本不会有人因为她的能力而多看她一眼。

因为她是女人。是旁人眼中，除了伺候男人、生孩子以外毫无价值的女人。

但她就要这样认输吗？穆红裳咬紧了牙。不！不认！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再难也不能认输。反正她又不是为了获得旁人的认同才在这里的。她不是要做千古名将，也不是梦想率领千军万马。

她只要拥有一个机会，一个能在战场上保护父兄的机会，这样就足够了不是吗？

谢姐姐说过，她努力踏出了这一步，就已经赢了！

穆红裳知道自己有错。她带着苍豹行军，其实已经不合规定了，半夜里师父又冒出来了，镇国将军当然会不高兴。她应该像个普通军士一样守规矩的，但还是靠着她的出身拥有了特权，这是她的错。

“行啦，别一直垂头丧气的。”也不是所有人都不友善，至少朱将军对穆红裳的态度还是很温和的：“将军大人也是为了你好。这毕竟是在军中，等你到了燕州，到你父亲身边了，自然想怎么样都可以。暂时先忍一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