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贡?穆红裳猛地转过身,怒瞪着礼部尚书,怒火燃烧的眸子越发显得晶亮璀璨。她的父兄还在北境边关出生入死,朝廷居然有人想要向戎狄人折腰纳贡。
那么穆氏一族这么多年、这么多代的坚守和努力又算什么?
“议和?”皇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爱卿以为,我大周应向戎狄蛮夷求和?”
“陛下,”礼部尚书当然听出了皇上语气不佳,他赶忙跪下了:“议和也是无奈之举。眼下这仗可以继续打,但国库空虚,打不起啊!皇上,就算靠着朝臣们捐银,撑过一时,那以后呢?我们也不能将所有银子都填了北境啊!南方的河工水利还要不要修?西南山泽沟洫屯田工程还要不要继续?沿海官造船厂的那些海船是不是就此停工?通南北的运河工程是不是不再继续?那已经开好的河道沟渠就这样摆着不管了吗?这些都需要银子啊皇上!”
“这几年年景不错,除了今年北境大旱,咱们大周其他地方也算是风调雨顺,北境十州人口不多,只这一处遭灾,朝廷救灾还救得起。但身为朝廷官员,居安思危是为臣子的本分,我们不能看天吃饭,年年盼着老天爷给面子。今年年景不错,那明年呢?若是因为与戎狄的战争将国库的底子掏空,将来万一有水患、蝗灾之类,朝廷要拿什么救急?救灾如救火,老百姓断了粮,是要命的!陛下,臣不是怯战,而是权衡之后认为,眼下仗不能再继续打了,朝廷承担不起。因此臣请陛下考虑派使团和谈,戎狄人不过是想要金银布帛罢了,若是纳贡能够停战,何乐而不为?”
礼部尚书洋洋洒洒说了半天,听起来也颇有道理,已经有许多大臣默默点头赞同了。皇上也坐在龙椅上默默听着,并没有开口打断礼部尚书的话。
穆家的三个女人脸上的表情都差不多。穆老夫人脸色僵硬地瞪着礼部尚书,看起来已经压不住火气了。
礼部尚书说完之后,穆老夫人本来想开口,但皇上四周环顾一圈,抢先开口问道:“礼部尚书所奏,你们也都听到了,说说吧,都什么意见。孙尚书,你身为兵部尚书,对于礼部尚书所奏怎么看。”
“一派胡言!”孙尚书倒是答得痛快:“礼部尚书所言看似有理,但不过就是为怯战找些理由罢了。”
“你这是污蔑!”礼部尚书挨了骂,当然不甘示弱地要骂回去:“不顾社稷民生也要继续打仗,孙尚书,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是为了国家考虑吗?你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挣功劳挣名声!如此劳民伤财、穷兵黩武,你这是要拖着整个大周的百姓为你的失败决策付代价。”
“呵……”孙尚书气得都快头顶冒烟了:“我决策失败?我问你,行兵打仗不听我们兵部的谏言? 反倒要听你礼部指手画脚? 这是什么道理!?让你做决策? 你懂吗?北境战局如何,你全盘了解吗?你能出什么明白主意?不过是急着投降纳贡而已!软骨头? 还硬要给自己找些漂亮的理由。”
“现在不和谈? 难不成你要等战争拖垮整个朝廷才肯谈判?!”礼部尚书也气的跳脚:“到时候我们只会更被动!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你才是愚不可及。你以为谈判是靠你礼部尚书两片嘴?”孙尚书吵架倒是气势很足:“那都是看战场上的军事实力!若是你现在就低头主动要求和谈? 戎狄人只会更加轻视我们? 你以为他们会轻易放弃侵略?你以为你要求纳贡停战? 他们就会轻易答应?若是戎狄人要求割地? 你也肯答应?”
“北境十州原本就荒芜贫瘠? 人口稀少? ”礼部尚书答道:“即便割让? 朝廷损失也并不严重。”
礼部尚书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话,简直像是点燃了炸药桶。穆家世世代代地镇守在北境,礼部尚书一句话,让他们的坚守全然没有了价值,这让穆老夫人怎么忍得下这口气?这让安国公夫人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
最让穆老夫人不能容忍的是,礼部尚书的言论,已经影响了一大批朝官。兵部尚书和礼部尚书吵得热闹,其他朝官迅速分成了两派,压低声音小声讨论着。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认同礼部尚书的意见,打算等皇上发问的时候,就站出来,立场明确地支持议和。
穆老夫人火冒三丈,她迅速下了决定,打算抢在这些软骨头的朝臣前面发言。她向前跨了一步,提高嗓门,声音直接压过了争执中的兵部尚书和礼部尚书。
“皇上!”穆老夫人虽然上了年纪,声音沙哑,但她气势极足,语气中不带一丝暮气:“老身今日上朝,除了捐银,还另有一事要上奏。”
皇上微微一愣。穆老夫人抬银子来演戏,是他提前安排好的。但他可真不知道,这老太太还有其他事需要当朝上奏。瞧着穆老夫人郑重其事的模样,皇上心理微微有些打鼓,可千万别是什么特别麻烦难办的事吧……
“老夫人请说。”皇上反应还是挺快的,他朝穆老夫人点了点头,示意让老太太有话直说,但他很聪明地并没有提前承诺什么。
皇上挺怕穆老夫人提出什么他解决不了的问题。但后来皇上自己都觉得,他还是过于乐观了。原本他以为,穆老夫人要说的话,是和朔州有关系呢。毕竟朔北将军和安国公府小公爷还都被困在朔州,对于穆家的老夫人来说,有什么事能比这件事更重要呢?
然而皇上万万没想到,穆老夫人一张嘴,就震惊了整个朝堂。
“皇上,”穆老夫人郑重其事地向龙椅方向行了个礼:“老身听说,镇国将军带援军往北境,这几日就要出发。老身想替我们安国公府最后一位穆氏将军请旨,随镇国将军一同前往北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