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燕门关的守军也并不止穆家人,两边的战斗迅速打响,校尉和参将领了军令出城迎敌,而病重的穆承芳,则拖着病体坐镇指挥。
这一仗整整打了五日,穆承芳就在燕门关城楼指挥部的沙盘处坐了整整五日,一条条军令就是从这里发出去,由传信官传达给阵前迎敌的将士们。在经验丰富的名将穆承芳的指挥下,大周守军大获全胜,来进攻的小部族损失了近一半兵力,不得不退回草原,而燕门关守军却伤亡极少。然而几日殚精竭虑连续指挥作战,让穆承芳的身体迅速垮了,几个月的调养近乎白费,他病得比之前还重。
燕门关的戎狄人退兵了,幽州附近的戎狄人也紧跟着跑得不见踪影,安国公下令让儿子穆铁衣领兵去追,而他则迅速返回了燕门关。然而等他回去后,看到的是昏迷不醒的弟弟与忙碌焦急的大夫们。
大夫们这一次直言,穆承芳眼下的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合在北境久居,他不能劳累、不能思虑过重,更加无法亲自上阵迎敌,他需要精心的治疗和调养,否则别说恢复健康,恐怕都很难保住命。
然而对于昏迷不醒的穆承芳,大夫也是踌躇两难。他们希望穆承芳能够尽快回到气候宜人温暖的中原地带调养治疗,北境苦寒的气候会加重他的病情。然而穆承芳眼下的状况,又极其不适合舟车劳顿,旅途颠簸很可能让他的状况进一步恶化。
担忧的大夫们甚至毫不避讳地告诉安国公,就算他们尽力而为,就算穆承芳能够迁居到最理想的养病环境,不再承担北境经略使的重任,不再练武,不再思虑过重,也只能多延几年性命而已,他的身体衰败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可能痊愈。
安国公听了大夫的话,脸色灰败地坐在弟弟的床前,整整一个时辰没有开口说话,就这样沉默又悲伤的望着昏迷的穆承芳。他了解穆承芳,知道穆承芳心里最重要的是什么,也知道穆承芳若是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之后,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因此一个时辰之后,疲惫又难过的安国公开口发出了第一条命令:“传信去朔州,让征衣和青衣一齐过来。还有,承芳什么时候能醒。”
“国公爷,”给穆家看了许多年病,又为了穆承芳远赴北境的老大夫忍不住开口:“您这是……您……”
“什么时候能醒?”安国公声音嘶哑,缓慢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若是国公爷希望经略使清醒,那下一次服药,我们可以调一下方子。”御医叹着气答道:“其实让经略使睡着,痛苦能少些。”
“北境经略使的继任人选,我需要承芳的意见。”安国公甚至都不敢回头看大夫们的眼神,就这样盯着穆承芳的脸,干巴巴地答道。
大夫们叹了一口气,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出去熬药了。两个时辰后,穆承芳醒了,他看了一眼直直坐在他床前的安国公,并没有等安国公说话,就先开了口:“大哥,幽州那边怎样?”
“很好。”安国公朝弟弟咧嘴一笑,却差点冒出泪花来:“孩子们都出息了,铁衣和驰衣很不错。戎狄人退兵了,损失不大,我让铁衣出城去追了五十里,都跑光了,没追到。”
“嗯。”穆承芳唇角沁出微笑:“都长大了,也能独当一面了。不过,想当个好将军,只凭勇武可不够,要能上马打仗,也能坐镇指挥。大哥……以后你还得多费心啊……”
“咱们兄弟四个,若论兵法指挥,最强的就是你。”安国公强撑着脸皮笑道:“有你在,孩子们哪里愿意跟我学。青衣这孩子就是随了你,年纪不大就这样有出息,老四府里的军师都夸他呢。”
“呵……”穆承芳笑叹:“他还小,要学的还多着呢。可惜了……我怕是……”
“胡说什么!”安国公打断了穆承芳的话:“大夫说了,你的身体状况的确很糟,所以得好好调养。北境气候恶劣,可不适合养病,所以我都想好了,等你好一些了,让征衣护送你回京养病,在京里多呆些日子。你儿子娶媳妇都一年多了,你这个当公爹的,也该回去瞧瞧,好歹认个亲呀。”
“大哥,”穆承芳笑笑,面色平静地答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你又不懂,瞎想什么。”安国公尽量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轻松一些,但该说的话,他还是得说:“承芳啊,我想让你回京养病,但你这病,没个一年两年恐怕很难痊愈,你身为经略使,长期离开北境不好,所以我打算替你上个折子请辞。你回去以后就好好养病,这边的事不用担心,有我和老三老四呢。但我得先跟你商量商量,你觉得承信和承德两人,谁适合继任北境经略使。”
其实穆承芳心理特别明白,他明白大哥已经在考虑经略使继任人选了,那他恐怕真的好不起来了。但为了不让安国公更加难过,他还是一脸平静地模样,望着床帐仔细想了一阵子才答道:“承信和承德两人各有优势,其实谁都可以,但北境经略使事务繁杂,无论谁来,都会被耗去不少精力。”
“那你是觉得老四更合适?他更年轻些,精力足。”安国公问道:“朔州那边军事压力最大,若是老四继任经略使,那不如我去朔州常驻。”
“不。”穆承芳摇摇头:“还是承信继任经略使,承德最好不动。承信思虑周全,由他继任并无不妥。朔州防务压力大,还是得老四这员猛将亲自坐镇最好。至于大哥,像眼下这样三州巡防最是妥当,让孩子们渐渐担起幽州的担子,好将军还是得多历练,幽州地方事务,有些也可以渐渐让孩子们学着处理。只是这样一来,大哥和三弟的压力大些。唉!想起孩子们,也总有许多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