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无论如何，大周皇后亲自举杯，斛律兄妹就算是心里再不舒服，这杯酒也没办法拒绝。他们只能阴着脸，尽量不去看坐在一旁没事人一样的穆氏兄妹，接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斛律兄妹饮了酒坐回座位之后，气氛似乎一如往常，那些大周贵人们似乎比之前还更活跃了几分，已经有几位夫人开始相互交际，魏皇后似乎对于这样轻松的宫宴场景十分满意，也转过头去跟自己的儿子说闲话了。

斛律迎欢和斛律长荣兄妹两个相互对视了一眼，他们想起了绲戎王的嘱咐，最终还是不情愿地开始履行客人的礼节。他们姐弟两人斟了酒，主动朝魏皇后举起酒杯，想要按照戎狄的规矩，向宴会主人致谢，只可惜致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有被人打断了。

穆红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已经托着腮默默观察了好一阵子了。眼瞧着对面的斛律兄妹主动向魏皇后举起酒杯，她立刻逮住机会，卡在斛律兄妹开口之前急忙站了起来，朝皇后娘娘行了个礼，接着开口说道：“皇后娘娘，臣女觉得气闷，想出去走走。”

“哦？”魏皇后像是没瞧见端着酒杯的斛律兄妹，转头朝穆红裳笑得和蔼可亲，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自己家亲闺女似的：“小红裳可是觉得无聊了？”

“是啊，”穆红裳点点头，语气骄纵地答道：“在这里也是无聊，这些场面上的应酬也没什么意思，臣女不耐烦在这里坐着。”

场面上的应酬什么意思？对面端着酒杯的斛律兄妹脸色又有些发黑，此时他们手中的酒杯真是举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真是尴尬得很。

而在场的大周贵族就像是全没发现他们的窘境似的，竟然也没人提醒魏皇后，反而都瞧着皇后与穆红裳说话。

“你年纪小，坐不住也是有的，”魏皇后语气越发温柔：“既然闷得慌，也不必在这里拘着了，本宫差人带你去御花园逛逛可好？你喜欢的茶果点心早就备下了，等等本宫吩咐人在御花园景色最好的凉亭给你摆点心。”

“皇后娘娘，”穆红裳一派天真地问道：“可有松子百合酥？”

“自然是有的。”魏皇后笑着点点头：“你的喜好，这满宫里谁不知道。”

“给皇后娘娘添麻烦了。”穆老夫人立刻笑着开口说道，语气十分恭敬，完全不是之前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老夫人怎能这样说，”魏皇后也笑道：“红裳这孩子招人疼，不仅是您安国公府的掌上明珠，在本宫眼里，也当她是心肝宝贝一般，喜欢得紧。这孩子平素里也不常进宫，本宫想要疼她都没机会，好容易来一趟，本宫可不是得好好招待。”

“穆老夫人，您就莫要客套了，”此时林相夫人也笑着开口说道：“安国公府是功臣之家，皇后娘娘这是礼敬功臣，并不能算是偏疼穆大小姐。国公爷和二公子还镇守在北境，大小姐小小年纪父兄就不在身旁，皇后娘娘多宠着些都是应该的。”

林相夫人这句话又让斛律姐弟两个转过了头，仔细打量了几眼打扮得像个红艳艳的首饰架子一样的穆红裳。

原来这就是安国公的女儿啊！这姐弟俩不约而同地想，这幅张扬的打扮和做派，倒是真与在场的大周贵女不同，反倒像是草原上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部族首领的女儿。

他俩就这样举着酒杯，有些发愣地看着一身红裙的穆红裳，像个骄傲的小孔雀似的，挺胸抬头地走过他们面前，身后跟着一群宫女，就好像穆红裳才是这宫里真正的公主似的。

等到穆红裳离开了，皇后娘娘才转头笑着朝斛律姐弟俩举起了酒杯，而此时斛律迎欢和斛律长荣早就没了致谢的心情，两人匆匆饮下杯中酒，说了几句极其敷衍的官样套话就算拉倒。

魏皇后显然根本不在意他们到底是不是真心致谢。穆红裳走了之后，魏皇后就借口酒上了头，离了席。她走之后，玉央宫的掌事宫女宣布，让在场宾客不必拘束，若是想歇歇，玉央宫偏殿准备了茶果点心，若是想像穆大小姐一般去御花园逛逛，找了宫人带路就好。

玉央宫内的气氛因此更加热闹，贵人们各自相聚，或者结伴在玉央宫庭院散步，或者去偏殿喝茶闲聊，也有些人学着穆红裳的样子，找了宫人带路，去御花园逛了。

最后离席的是信王郑瑛和仪王郑瑾，他们两人一齐站起来，微笑着朝斛律姐弟拱了拱手，说了一声请自便，接着就一前一后的消失不见了。这一下子让斛律姐弟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哪国的规矩？皇后办宫宴，办到一半，菜还没上几道，人都跑光了，就剩他们两个主宾还呆呆的坐席，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如此明显的轻慢终于让斛律姐弟两个忍不住要爆发，然而就在他们站起来离开的时候，玉央宫的掌事宫女却赔着笑脸过来了，主动问道：“公主，王子，您二位要不要也去御花园逛逛？等午正之后才开正宴呢。”

“什么？”斛律姐弟两个皆是一愣。什么叫做午正才开正宴，那刚刚的宴席又是迎宾，又是祝酒的，是在干嘛？

斛律迎欢和斛律长荣被戎狄可汗选中送来大周之前，阏氏特意找了人来教他们大周规矩，所以两人自认对于大周仪礼还是了解的，从未听说过迎宾宴还要分两次坐席。

“公主和王子从戎狄来，对于咱们宫里的规矩大约是不了解，”掌事宫女笑眯眯地解释道：“咱们大周最高规格的宫宴，历来都是三道宴，前几日崇政殿的国宴也是如此。然而今日咱们玉央宫宫宴的宾客，殿下们也看到了，许多夫人都有了春秋，若是三道宴一齐摆下来，恐怕她们领宴叩头都要叩得头晕。皇后娘娘体恤，因此吩咐了，三道宴席分开摆，也好让夫人们宴席间能疏散疏散，不至于太过辛苦。”

“第二道宴席午正才开，皇后娘娘特意吩咐了，两位殿下也不必拘束，无需一直等在这里。若想去歇歇，或是想去哪里逛逛，和奴婢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