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飞扬没有用“爱”这个字眼,那让他觉得自己再无机会。
温念白轻轻弯了下唇角:“是。”
其实让她现在说出“爱”这个字眼,于她而言也重了点。
现世的成年男女,这个字眼可以很轻浮,很轻易,可于她而言,这是很郑重的字眼。
哪怕,她可以为帮柏苍忍受世人的攻击,却没法轻易说出这个“爱”字。
那代表把她的心都彻底交出去,即使被辜负也无恨无悔,可对陆明思,她都没有说过这个字。
付出那么多,她被陆明思辜负,她还是会有怨有憎。
所以,虽然很喜欢柏苍,可她变得更谨慎。
容飞扬看着面前的小女人,轻叹一声:“真的拿定主意了?”
温念白点点头:“是的,不要为我担心。”
容飞扬深深地看着她,叹了口气:“Drug那个家伙,十四岁就对物理学和哲学有很高的造诣,他曾说过一句话——从物理学上而言,感情会变,人会变,这世上唯一不灭的只有物质,这句话涵盖了物理学和哲学的意义。”
温念白默默地想,自己十四岁的时候在干嘛?
嗯,在看言情小说和漫画。
所以,柏苍十六岁上了P大,二十岁就已经是PHD和成为P大助教,而她还在普通大学里看着喜欢的男生背影发呆。
天才和普通人的区别这特么大……
容飞扬挑起锋锐的眉,轻嗤一声:“那时候,我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但是现在,我一定程度上的赞同他的说法。”
如果她说一心为柏苍,他怎么样都要坚定地不允许她离职。
为了一个男人做到什么都不管不顾,自毁前程名声的地步,是最愚蠢和不智的事情。
可温念白说得这样明白——
她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在飞影服务了七年,再往上最多也就是人事总监。
可家族企业,天地也就这样大,想成为人事总监要么跟上层有更深的关系,一个女孩子,要怎么样跟上层有更深的人际关系?
想想便知道里头更复杂和龌龊,他不忍心。
女性在职场的天地,的确比男性受到更多的钳制。
容飞扬看着面前的小女人,低低地叹了一声:“你放心,我会为你拿到你该得的一切。”
温念白抬起脸看他,认真地道:“容哥,谢谢你。”
“对了,这个录音,我已经发了一份到你的邮箱里,这是我走之前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了。”温念白比了下自己的手机。
她开始录音的时候就想好了,不仅要为自己出口气,也要替容飞扬铲除掉李富贵这个毒瘤。
虽然容飞扬没有细说,但是她也知道李富贵这个家伙对容哥出了不少明枪暗箭,有些还是针对他们HR来的。
容哥都替他们挡下那些攻击,现在也愿为她拿到她应得的待遇和福利。
她现在要走了,知恩当图报。
容哥和她不一样,他是总裁的左膀右臂,相信他以后在飞影的前途会一帆风顺,前途无量。
容飞扬一怔:“你……。”
她在那种情形下,还要为他这样打算……
这让容飞扬心情如海潮,起伏动荡。
“其实在公司里,我最舍不得就是你了,交接工作我会做好,以后各奔前程,你要好好的,祝我们都一帆风顺。”
温念白线条温美的眸子弯弯,露出婉柔的笑容。
像这样没架子、肯承担又照顾提携底下人、能力强悍的上司如优秀的主帅,不是每个人都有幸运的机会遇到的。
……
虽然知道她只是说舍不得自己这个“上司”的身份,可容飞扬的心还是因为她这一句话而深深地悸动。
他别开丹凤眼,沉默着,心情复杂,看着手机里传来邮件提示,那是温念白给他的录音。
他抿着唇,忽然道:“反正都要走了,你愿意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温念白想了想,手上的事情可以先交代李标颜和行政部课长米佩杉整理出来,她还需要盘点都有些什么特别需要交代的事情,所以今天倒是不急。
随后,她点点头:“好。”
容飞扬帅气地拿起西装往肩膀上一搁,笑着道:“走吧。”
……
温念白原本以为容飞扬是觉得她呆在公司,还要面对很多异样的眼光和恶意的私语,所以打算带着她出去随便办点什么事。
可是,她却没有想到容飞扬居然带着她来了——“报恩福地”
温念白默默地看着这有山有水的地方。
深冬的一月,寒风萧瑟,但深城地处亚热带,虽然很是湿冷,可松柏长青。
这里门庭是极其古典的风格,身边湖水虽然是人工的,可水还挺清澈,里面隐约有鱼儿游动。
这里是按照风水学人工开辟出来的依山面水的风水福地,专用作——埋骨。
没错,不远处一座座的……墓碑绵延在矮山坡上,这里是深城的知名墓地,一块墓地现在大概可以够得上内地三四线城市的小房子首付。
容飞扬抱着一束漂亮的菊花走了过来,对着她有些歉意地道:“不好意思,让你陪我来扫墓。”
温念白拢了下大衣,不好意思地抿了唇:“该说不好意思的是我,如果知道是陪容哥你来看望长辈,我会提前准备东西的。”
容飞扬听着她的话,心情蓦地变得柔软,这个姑娘说话总是这样让人心舒软,体察人情。
两个人一起走到了山坡较高处的一座墓碑前,容飞扬停住了脚步,看向墓碑:“我是来看望我爸的。”
温念白看向那块大理石墓碑,虽然修缮得精致,但也看得出很有些年月了。
她一眼就能看见上面几个大字——“烈士容域之墓”
而黑白照片上的男人与容飞扬像了五分。
他戴着2000年左右的旧制式的警帽与服装,俊朗非凡,一双丹凤眼锐利非常,透过岁月的帷幕看出来,依然这样冷静与犀利得令人心悸。
温念白看得都是一怔,第一个念头就是太可惜了,不管任何意义上,都是可惜。
她看向容飞扬,少年丧父,他一定很崇拜自己的父亲吧?
“我爸是当时的缉毒警察,也是队长,那时候刑事侦查技术没有现在这么发达,也没有天网系统,所以那似乎在特区毒贩还是猖獗的,枪、炸弹都是毒贩手里司空常见的东西。”
容飞扬深深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轻声道:“父亲从特种部队退役之后就转业到特区成为缉毒警察,我也一直以父亲为骄傲,老子英雄,儿好汉,我从小就想着以后要像父亲一样,成为捍卫世间平安的盖世英雄。”
温念白充满敬意地接过他手上的花,放在墓碑前:“叔叔很爱你,应该更希望你平安长大吧。”
容飞扬沉默了一会,掏出三根烟给点上:“是,从小我和我妈都生活在对我爸安危的担忧里,他一年到头就没几次能着家,我们也不敢对外说父亲是谁。”
温念白自然懂得的,毒贩都是丧心病狂的东西,早期多少缉毒警察的家人被牵连,家破人亡。
那句有人为你负重前行,从来都不是一句轻飘飘的恭维好话。
容飞扬蹲下去,将三根烟搁在墓碑前,抬起头看父亲照片的样子,眼底的清澈的光像个少年。
“我爸走的时候,我才上初一,他的警车上押了重犯,被人安了定时炸弹,他把那重犯扔给兄弟,然后驾车冲出都是人的闹市……。”
“最后炸在新区刚开发的无人街道上,他没来得及跳车,那是国外的新炸药,粉身碎骨,最后连骨头都没捡回来几块。”
温念白怔然,他说得这样平静,可她却仿佛能看见那是怎样的心惊肉跳,生死时速与悲壮。
她微微红了眼眶,看向一边的容飞扬,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叔叔,是英雄。”
容飞扬低低地笑:“英雄么……我那时候第一次不希望他是个英雄,后来,我心理状况出了问题,我妈和我外公把我送出了国。”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少年的容飞扬对莉亚的感情这样深,又这样讨厌少年的柏苍了。
少年本就纯粹。
黑与白,光与暗从来彼此都相斥。
还好……
现在的柏苍是白切黑,正常人,怎么也是安分守法的好公民。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你们不是都很好奇,我为什么回国读了公大,却没有继续父亲的路么?其实……。”
他顿了顿:“政府对烈士子女是有照顾政策的,我完全可以进入我爸生前的单位,选择我一直想做的事情,继承他的意志,可是……。”
他无奈地叹气:“我进入公大读书,是爷爷帮我打了掩护,我爷爷其实也是离休老军人,他没了儿子,却也希望孙子能继续走这条路,可这已经是忤逆了我妈。”
容飞扬苦笑:“她一直以为我是读的普通大学,后来知道我毕业了要进警队,她完全不能接受,还是以跳楼威胁逼我回去跟外公一起做事,我却不想接受她的监视,纠结了半天,最后的双方妥协就是我不进警队,也不回家,就出来其他公司做了销售。”
温念白默默地想,女人嘛,果然三板斧还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其实,可以理解的,容飞影的母亲不希望儿子走他爹这老路的。
毕竟容飞扬这个性,让他留在机关单位肯定不干,绝对冲在不是刑侦一线就是缉毒一线。
她轻轻地拍了拍容飞扬的肩:“容哥,我这话也许是在唱高调,可这个世界是各行各业正常运转才能继续下去,每人都是一个螺丝钉,在哪行哪业,咱们普通人兢兢业业,也都是为国泰民安创造属于自己的价值。”
放弃自己的志向与抱负也许很难受,可不一定是冲在最前线抵挡黑暗侵蚀才有唯一有人生价值的事情。
“我们每个人长大了,都有不得已,走上也许跟自己少年时代想要走的完全不同的路。”她轻声道。
容飞扬顿了顿,抬手握住她搁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磁性的声音有些幽沉:“念白,谢谢你。”
温念白被他握住手,一时间也没有多想,只当他是仍在低沉伤感的情绪里。
她小心地问:“今天是叔叔的忌日吗,还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呢?”
所以,他带着她来这里,给她说起他一直不轻易对人说起的过去。
容飞扬站了起来,却没有松开她的手。
他转过身,锐利深沉的丹凤眸静静地看着她:“我带你来这里,是想让我父亲看看,我喜欢的女孩子。”
温念白一呆,脑子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呃……
啊?!!!
容哥在说什么啊?!!
她一脸懵,眼神都开始飘荡。
她一定是幻听了!!!
“我……我……忽然想起还有事情。”她梭地想要退开。
容飞扬却不许她有闪避,将她一把拉住,正色道:“我喜欢你,念白,我不信你真的一点都没感觉。”
温念白瞬间僵住了,她懂吗?
其实吧……
她隐约有点点感觉,但是吧,容飞扬这种太阳型的男人,她也不是很能确定,他那阳光普照是不是真的就对自己有意思。
但不管怎么样,她最擅长的就是装傻,真有点什么,她装过去,什么都不知道,做朋友不好吗?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容哥,我是真没有往那方向想过。”
主要是不想去想。
容飞扬深深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
“我只是不想喜欢的姑娘离开了,还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而且这个姑娘现在眼看着就要跳火坑,比起Drug那个总让人担惊受怕的家伙,我只是希望你慎重考虑一下,跟我在一起,我能给你的绝对不比他少。”
温念白:“那个我不……。”
容飞扬干脆地打断她:“他不是良配。”
温念白看着男人爽惬又锐利的俊朗面孔,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可那又怎么样呢,他对我很好,最重要的是,跟他在一起我可以做自己,好也罢,坏也罢,我都是我自己,而我……。”
她抬起眸子,轻柔地道:“我喜欢他,我以为你一直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