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气氛融融,君臣同欢的场景,被皇甫宇轩这一声喝给惊散了。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皇甫宇轩身上。
皇甫锦宣回过头,看着一脸凛然,义正言辞的皇甫宇轩,道:“世子,锦宣何罪之有?”
皇甫宇轩冷笑一声,道:“皇祖父寿诞,普天同庆,连五王叔都送来祥瑞之物,你却送皇祖父一张弓,是何用意?”
诚王淡淡地道:“梁王世子对本王是多有不满?什么叫就连我都送来祥瑞之物?难道本王以前送的不是祥瑞?”
皇甫宇轩虽然心中是看不起诚王的,但这个时候可不想节外生枝。他对诚王拱手道:“五王叔恕罪,宇轩不是这个意思。五王叔送来的是民之根本,国之根基。宇轩心中只有敬佩,没有贬低的意思。”
诚王冷哼一声,谁是太子谁是世子,他根本就不在意。
何况他是长辈,皇甫宇轩比他低了一辈。和一个晚辈争执口角,不论怎么样,都是失身份的一件事。
见诚王不出声了,皇甫宇轩再看向皇甫锦宣的目光,更添了几分阴冷。
皇甫锦宣也皱起眉,皇甫宇轩的突然针对,在他的意料之外,毕竟,他与皇甫宇轩也没有什么交集。不过,他并不害怕,不卑不亢地道:“我说过,这是前朝怀化大将军用过的弓。怀化大将军人人皆知,勇武忠直,被誉为一代战神。我将此弓献与皇上,是我的一片孝心,何罪之有?”
皇甫宇轩冷笑一声,道:“前朝的怀化将军,是有战神之名不错,但后来他被当朝皇帝忌惮,解了兵权,郁郁而终!你犯如此大不敬之罪,竟然还敢彻词狡辩?”
皇甫锦宣一呆,他送弓可没这个意思,不过是之前被皇上召见的时候,知道皇上年轻时候是马上的皇子,对弓马之类的自是喜欢几分,这才准备了这份寿礼。
他急忙朝上首行礼道:“皇上,锦宣没有这个意思,锦宣只是见这弓是难得的宝弓,又是战神所有,希望我南夏也能多出几个战神,让外邦不敢轻侮,让皇上威名遍传天下!”
“是吗?”皇甫宇轩咄咄逼人地道:“你将前朝将军的弓送与皇祖父收藏,表面看来没什么。可前段日子因为康王叔办事不力,皇祖父罚了他的俸,你今日就送这样的礼,是要暗讽皇祖父鸟尽弓藏吗?”
皇甫宇轩很显然是要针对皇甫锦宣了,或者说是要针对整个康王府了。他将大不敬的帽子扣下来,这下众人可不敢轻易出声。
暗讽皇上?这件事可就大了,天子一路,伏尸百万,杀身之祸难免!
康王和康王世子脸色也变了,两人忙离席跪下请罪。康王战战兢兢地道:“皇上,臣办事不力,本就该罚,臣心中没有半点不满呀!皇上圣明,皇上明察呀!”
皇上听了皇甫宇轩这么说,脸色也有些沉。
皇甫锦宣着急道:“皇上,锦宣没有这个意思,锦宣只是想到这个礼物不错,就送来了!”
皇甫景宸想起昨夜夏文锦的话,虽然心中惊疑夏文锦竟似未卜先知,不过,这也不算未卜先知,她只是告诉他,今天贺寿之时,皇甫锦宣送了一张弓,皇甫宇轩会针对这弓对皇甫锦宣发难。
但是想一想,他也觉得正常,文锦并不是初出江湖的文锦,她现在有银子也有人可用,查到这个一点也不奇怪。
皇甫景宸多少明白皇甫宇轩为什么要针对皇甫锦宣。
皇甫宇轩表面光风霁月,丰姿英伟,君子之风,淡泊名利,但是,一个会因为并没经过证实的事,就对堂兄弟下手的人,一个早在十二岁时候就知道培植自己的势力,开始训练死士,并且拉拢朝臣的人,又怎么会真的淡泊名利?
查到这些的时候,皇甫景宸也很意外,他本以为那些追杀他的人是庄王派出的。但直等他到了京城,开始真正查这件事时,才知道庄王那样的人物,能把太子之位算计到手中的人物,也成了皇甫宇轩的棋子。
皇甫宇轩小小年纪,却老谋深算,阴诡算计,城府深藏,不但京中,便是外面的州郡,也有不少他的人手。
如今又与赵太傅的女儿定下了婚约,得了强助,而且明知道皇上寿辰,只怕是要确定太子人选,他终于决定主动出击。
可是康王是个聪明人。
皇甫宇轩几次示好,康王都没有站到他这边。
相反,皇甫锦宣这个纨绔,本是不学无术毫无本事毫无亮点的人,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一再坏他的好事。
既然不能收为己用,那也不能给别人用。
正好,他的人打听得知皇甫锦宣这次准备的寿礼竟然是一张弓,这简直是送了把柄到他的手上。而皇甫锦宣还特别说明这张弓是前朝怀化大将军所用。
这么好的机会,他岂会不用。
康王府公子被针对,针对的人又是皇甫宇轩,其他皇子皇孙和宗室们或是看戏,或是自危,谁也没有说话。
或者说涉及大不敬之事,众人不敢轻易为康王说话。
诚王目光扫过这边,他在京城里时候少,和康王也不算熟悉。正在考虑着要不要说句话,皇甫景宸突然轻笑一声。
殿内的气氛很是紧张,皇甫景宸的这一声轻笑,有如打破了一个壁垒,一时引得目光纷纷朝他看来。
皇上不动声色地道:“景宸,你笑什么?”
皇甫宇轩的咄咄逼人,皇甫锦宣的高声喊冤,皇上都没有表态,皇甫景宸的中途打岔,皇上也没有生气,这倒是让在场的人有些意外。
皇甫景宸笑着站起身,拱手行礼,道:“皇祖父,您今天开心吗?”
皇上眯了眯眼睛,淡然:“朕该开心吗?”
皇甫景宸正色道:“如今南夏国泰民安,天公作美,无祸无灾,百姓安居,这是皇祖父厚德泽被。今天是皇祖父六十二岁寿辰,儿孙满堂,皇祖父自然是应该开心的!”
皇上听他说的顺耳,不禁露出一丝笑容来,道:“所以呢?”
皇甫景宸道:“所以孙儿有些不明白,在皇祖父开心,众人也同沐皇恩的时候,为什么有人千方百计想让皇祖父不开心,以至于胡乱找个名目,就要破坏这么好的气氛!”
这话意思分外明显,只差说那个破坏气氛的人不安好心,见不得皇上开心了。
皇甫宇轩眼眸顿时阴沉,他的座位在对面,与皇甫景宸刚好是相对,此时一抬眼,正好与皇甫景宸四目相对。
皇甫景宸含笑的眸子对着那双阴冷的眸子,不避不闪,坦坦然然。甚至,他的目光之中还另有深意,那双眼睛,似乎已经看透了皇甫宇轩的所有的心思,让皇甫宇轩有一种被人扒光了,看到肺腑的感觉。
他眼里的阴沉更添了几分,声音却很平静:“景宸,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人对皇祖父大不敬,借礼物讽刺挖苦,你竟然站在他那边?在你眼里,还有皇祖父吗?”
先声夺人,扣上大帽子,言辞挑拨,这手段,似乎是融入了骨血,信手拈来呀。
皇甫景宸不慌不忙地道:“正因为我心中有皇祖父,所以,不会有皇祖父开心的时候,无中生有给皇祖父添堵!”
“所以你的意思,敢讽刺皇祖父,胆大包天的人,可以轻易放过了!”
皇甫景宸笑了笑,道:“这些日子我在京城之中,虽然没有像宇轩堂兄一样交游广阔,也极少出门,可是倒是听到一些讯息。京城人传言梁王世子君子端方,人品高贵,品质高洁!恭喜轩堂兄!”
明明在说大不敬的事,怎么突然开始夸起来了?
皇甫宇轩眯了眯眼睛,虽然皇甫景宸面上坦坦荡荡,他总觉得是不安好心,
皇甫景宸又看皇甫锦宣,道:“京城人也传锦宣纨绔爱惹祸,一根直肠子通到底,不学无术,行事狂悖。”
皇甫宇轩心里冷笑一声,可不正是这样?要不是他行事狂悖,不学无术,又怎么会拿前朝怀化将军的弓来做寿礼,给自己找着机会?
对付这个纨绔当然是没有什么必要,不过,他想对付的,本来就只是老谋深算的康王和心思缜密的康王世子。他不信之前皇甫锦宣坏他的好事,背后没有康王和康王世子的影子。
这两人似乎察觉到他有夺嫡之心,敢在背后给他使小动作,正好先除了他立威!
当然,最主要的是康王被皇上任命掌管城防巡卫队。
巡卫队机动,灵敏,虽只有五百兵士,但比起京畿卫来,却要灵动得多,毕竟,京畿卫不能进内城,动辄请旨。
巡卫队本就是在皇城之中巡守。
康王不为他所用,巡卫队就不能为他所用。
他若到时候要用非常手段,不把巡卫队掌控在自己人手中怎么行?
皇甫宇轩淡然中带着几分鄙夷:“那又如何?”
皇甫景宸好笑道:“若说宇轩堂兄送来一张弓,那是讽刺皇祖父鸟尽弓藏的意思,我是相信的。但是,要说锦宣有这个心思,只怕皇祖父也无法相信吧?”
皇甫宇轩听了这话,脸色顿时黑了。
原来夸并不是真的夸,贬也并不是真的贬,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皇甫锦宣委屈极了,看着皇上,重重地磕下头去,道:“皇叔祖父,锦宣是敬慕英雄,我爹不许我上战场,可我也是皇甫家的男儿,希望咱们南夏多出几个战神,让他国不敢相犯怎么了?送张弓就是什么鸟弓尽藏,那要是送把剑,难道还是我想要杀人不成?”
皇甫景宸轻咳一声,提醒道:“那个词叫鸟尽弓藏!”
皇甫锦宣急道:“管他是鸟藏还是弓藏,可我也没想藏啊。我想着皇叔祖父每天都忙于朝事,身子骨儿多累啊,这得了空,不是可以松松筋骨。我哪里要藏了?送个礼物,当然是送自己最喜欢的!”
皇上想到上次派了他去北郡望山镇办事,他写回来的那个惨不忍睹,错字一堆的信,还有罚他抄的书,还有他平时一言不合就冲上去和人打架,闹到御前都好些次。
他能有这么弯弯绕绕的心思?
皇甫宇轩冷笑一声:“你倒是没想这么多,不过建议你送这寿礼的人未必就没想!”
这话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终于直接把矛头对准康王和康王世子了。
上辈子,夏文锦在殿内亲历,因涉及大不敬,无人为康王父子说话,早有准备的皇甫宇轩步步紧逼,挑拨皇上对康王的信任,还有早前安排好的人也跳出来帮腔。
皇帝心中果然对康王生了怀疑,寿辰之后,康王手中的巡卫队,便到了一个武将手中,那武将是皇甫宇轩的人。后来,有巡卫队在手,整个皇城的防务都在皇甫宇轩的手中,他突然发难,将信王父子和鲁王斩杀,篱王也险些身死,被手下拼死救出,庄王倒因为是郡王的原因,没被他第一时间除掉,所以逃了出去,纠结了人马,准备打回京城。
鲁王世子也逃了出去,在鲁王藩地拥兵,并接收了信王藩地的兵马,号召天下勤王。
这几个藩王都动着夺嫡的心思,私养的兵将不少,夺嫡之乱一起,有的占地利,有的占人多,各出本事,南夏简直成了人间地狱。
战乱顿起,百姓流离。
守土的诚王战死,一步步取得胜利的皇甫宇轩应下割地的要求,向东唐借兵……
到皇甫宇轩登基的时候,南夏的国土已经缩水四分之一,南夏的人口也少了一半。
而这一切的起因,便是皇甫宇轩的夺嫡之始对康王的构陷。
夏文锦这辈子不是皇上的孙媳,没能参加这个寿宴,如果能阻止皇甫宇轩无中生有,借题发挥,只要皇上对康王不生疑,就不会夺了康王巡卫队统领之职,巡卫队不在皇甫宇轩的手中,他要想像上辈子那样出其不意地在皇城之中排除异己,引起内乱,就没这么容易了。
康王以头顿地,只道:“皇上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