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完银锭，柳叶息也不停手，曾经视为珍宝的金花生、深海珍珠，都被抓了出来。一颗颗一粒粒，从手中滑落，映着月光的暗芒，沉向脚底漆黑一片的深渊。

顾以岚看得清楚，一时间不知该气该恼：“我道是为何突然重了这般多。平日里只道二妹爱财，却不知这般爱财，竟将金银珠宝都随身携带，也亏你想得出来！”说完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又展颜一笑，“看来从寒香居传出来的那些，当真不可信！”

顾以岚后面说的半句，柳叶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原本以为，只有这些黄白之物才是看得见摸得着，才是能完完整整被紧紧握在手中的。却不想到最后，这些依旧是留不住的指间沙水中月。丢完了金花生和深海珍珠，只剩下两枚玉佩和怀表，柳叶息这才停下动作。

幽幽的叹息方才出口，就被夜风卷走。

两人在树枝上挂了一会，等柳叶息缓过劲来，顾以岚颠了颠柳叶息的重量，道：“稍后我会将你抛到树枝上，到时你不要害怕放松身体，紧抱住树干就好，知道了吗？”

柳叶息想说好，但是张嘴发不出声音，只能使劲点了点头。顾以岚见状，深吸口气，抬头看向树枝，正要动手将柳叶息抛上去，就见树根处缓缓游来一条小蛇。

小蛇不过手臂长短，浑身银白，两只眼睛上方各有两片黑底红边的奇异鳞片，以至于圆圆的头顶上仿佛长有六只眼睛。更为奇异的是，脑后与蛇身相连之处，长有一对类似尖角一般的东西，高高扬起。

虽是小蛇，然而顾以岚一看清小蛇身上的花纹和特征，神色顿时一变。

这可是已经存活了四十余年的翅目蛇，毒性之巨，若是被其咬上一口，哪怕是自己，稍有不慎也会丧生于此！

柳叶息被拎着衣领吊着等了半晌，不见顾以岚有新的动作，发不出声，也摸不清顾以岚的情况，就扭了脖子想仰头去看。刚一动作，就被顾以岚低声呵止：“别动！”

翅目蛇似对声音极其敏感，单单两个字，便惊动了正好奇疑惑自家门前为何突然多出事物的翅目蛇。只见其身子一缩，脑后的尖角瞬间展开，化作猩红的冠翼，下一刻便闪电般窜了出去。顾以岚双手不得空，颈处被咬了个正着。

尖牙以极短的时间刺破顾以岚的皮肤，毒液混着血液顺利注入其体内。然而蛇毒刚注入不久，还不等翅目蛇耀武扬威，整个蛇身突然“砰”地一声，如烟花般爆开，化作一团血雾，朝下洒去。

柳叶息刚被吓得一抖，紧接着就被什么湿湿凉凉的东西洒了一身。下雨的念头刚起，鼻间就闻到一股不可名状的腥臭，还夹杂着一丝丝若有似无的香味。

翅目蛇炸裂太过突然，顾以岚一时不备，被血浆贱了一脸一身，甚至有几滴飞进了双眼。柳叶息奋力仰了脖子看到的就是满脸血污，双眼紧闭，疑似留下血泪的顾以岚。

柳叶息心下一紧，想询问刚才发生什么，苦于说不出话，又担心又焦急，当即只想跳下断崖，找到罗晟的尸体狠狠抽上几鞭子。

这些都是先前同那些无面战斗时，被溅到的血液？还是他自己也受了伤？一只手就要承受两个人的重量，果然还是太过勉强。如果是他一个人，想来以他的能耐，怎么都能轻松逃离险境。

柳叶息咬牙，反手拍打顾以岚拎着自己衣领的手，并用力挣扎起来。

顾以岚双目刺痛，睁不开眼，又因为条件受限，无法及时运功逼毒。由颈部开始，全身忽冷忽热，连神智也渐渐变得混沌起来，只能勉强抽出大半内力压制体内蛇毒。

“往日，你虽话多，却也还算安分，今日怎到反过来了？”

嗓音低哑，气息比方才低了不止一倍，显然受伤不轻。柳叶息心急如焚，想将顾以岚的手指一根根扣开，无奈反手使不出力气，忙活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丝毫效果。

柳叶息喘了口气，又换了个法子。反手在顾以岚手背上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我，死。”

等了一会儿，仍不见顾以岚松手，柳叶息又急忙再写了一遍。为防自己的意思表达不清楚，还特地多写了一个字：“让，我，死！”

赶紧的啊！快放手啊！让我死啊啊啊！！！

然而顾以岚仍旧不为所动，安静地仿佛一尊雕像。

愧疚自责交织着感动与不舍，反复灼烧着柳叶息的五脏六腑，将那一丝刻意被忽略的爱意逼得无处躲藏。

柳叶息再次仰头向顾以岚看去，即便满脸血污，依旧那么好看，依旧尊贵，高高在上宛如神祇。视线一遍遍描摹过顾以岚的眉眼口鼻，柳叶息弯起嘴角笑了起来，又苦又涩。

这世间若是少了安宁侯府顾三公子，得少了多少风流艳史啊……还有苦苦寻觅了那么多年的梦中人，说不定也正翘首以盼静待君现……都说祸害遗千年，所以，你还是继续祸害下去吧……

柳叶息一面贪婪放肆地注视着顾以岚，一面伸手搭在里衣衣带上，只需要那么一拉……

然而柳叶息衣带子还没来得及拉下，头顶顾以岚却先松了手。松的不是拎着柳叶息衣领的手，而是抓着树枝的那只。

柳叶息的脑中还没来得及空白一瞬，两人的身体就已下落。

“！！！”

顾以岚用松开的那只手将柳叶息揽到怀里，并在半空中高下互换了个位置，然后用尽最后一丝清明和力气，将剩余的内力全部运转到后背。

柳叶息趴在顾以岚怀里彻底失了言语，既然想不出顾以岚这一系列举动的原因目的，那就不想了吧。死了也就算了，倘若果真大难不死，那该还的恩，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念头刚一转过，猛烈地撞击就震得柳叶息整个人骨头险些散架，内脏几近移位。顾不上晕眩轰鸣的大脑，柳叶息连忙翻身向顾以岚看去。此时顾以岚双目紧闭满脸血污，嘴边更是新流了不少血，清冷的月光下，显得异常凄美绝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