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承雨这态度，显然是就算遇到难处也不打算告诉自己了。柳叶息也不勉强，笑着转移了话题：“听闻寒香居后花园景色别致，不如你带我去看看？”

杜承雨的脸色随着话题的转移，也舒展了不少：“好。”

于是两人带着首诺高橙儿，和两名小婢女在寒香居的后花园闲逛了一下午。因着第二日便是婚礼，入夜还有别的习俗，晚膳用得很早。为了查看杜承雨在寒香居的居住环境，反复确认太守府对杜承雨的态度，柳叶息特地跟着杜承雨回西院用的晚膳。

西院比客院自然大上不少，种植的花草还算名贵，物件摆设都是崭新的上好木料，伺候的几名婢女也乖巧伶俐。柳叶息一圈看下来，察觉出太守府的人并没有苛刻杜承雨，更安心了不少。除开宋勉和杜承风之间的众多因素，目前看来太守府属实算得上是当世少有的无偏见开明豪门。

两人刚用过晚膳，柳叶息还没跟杜承雨多说两句，候在一旁的两名教习妈妈便不时投来一种“贪玩的熊孩子怎么还不走，耽误自家孩子学习时间的账，你负的起责吗？”的眼神。想着太守府确实对杜承雨不错，也怕耽搁婚前习俗，再者明日迎亲前也还有时间。恭祝贺喜的话说不出口，宽慰开导的话，还是能说上两句的。于是柳叶息也不勉强多留，和杜承雨简单说了两句，就告辞离开。

对杜承雨这段时日的转变，不适应的不止柳叶息一人，高橙儿在回去的路上止不住的埋怨。

“承雨真是一朝麻雀飞上枝头成了凤凰就瞧不起人了，不但没有正眼瞧过咱们，就连话说也是冷冷冰冰的那么三两个字，好似同咱们多说几个字都嫌麻烦一般！要我说……”

柳叶息停下脚步：“橙儿，可是我平日里太宠着你纵容你，连带着让你连自己的身份都忘记了？”说着，柳叶息深吸口气，转身沉声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口中那人又即将是什么身份！祸从口出这个道理，还需要我来教你？”

高橙儿噘着嘴很是委屈：“可我就是气不过！也就十来日的光景，她不光对我和首诺爱答不理的，就连对你……”

虽然自己对杜承雨转变的态度确有介怀，也有猜测，但对说教不听的高橙儿，柳叶息一时也突然来了火气：“够了！橙儿你越发放肆了！早知如此，我便不该带你出来！”

从未被柳叶息如此严厉训斥过的高橙儿登时红了眼眶，不可置信地望着柳叶息抖了抖嘴唇，哭着鼻子转身跑开。

“……姐姐。”

柳叶息头痛扶额，深深叹了口气：“罢了，你去看看她。毕竟出门在外，可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首诺朝着高橙儿跑开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姐姐，你待下人着实太过仁善纵容。”说着，首诺顿了顿，复而轻笑道，“不过，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姐姐。”

直到首诺走远看不到人影，柳叶息才幽幽牵起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不，首诺你错了，我不是仁善纵容，其实是因为太过胆小害怕。害怕愧疚，害怕自责，害怕那最浓烈的红，再次弥漫自己的双眼……明明已经筑了两年多的心牢，到底是什么时候慢慢消融的？

由于晚膳用的早，夏季昼长夜短。柳叶息慢吞吞回到客院时，天边日头才堪堪西沉了大半。漫天的晚霞绚烂多姿，宛如粗心的神仙打翻了彩色的涂料。又像是不羁的神仙，将色彩挥袖豪撒。

柳叶息正揽窗看得入迷，两名小婢女进屋掌灯。柳叶息叫住一人，问道：“可有见到跟在我身边的人回来？”

“回柳二小姐的话，奴婢未曾见到。”

柳叶息点点头，转而又问：“寒香居可有打发时间的闲书？能否借阅一二？”

“有的，柳二小姐请稍候，奴婢这就去取。”

小奴婢当即退下出了房门，只留了另一人在房中点灯。待房中的烛火一盏盏亮起，窗外的夜幕也一点点换上。

“这是贺管家命人送来的鲜果零嘴，柳二小姐可要用些？”

柳叶息回过头，原是留下点灯的另一名婢女。通明的烛火中，婢女眉目浅淡扁鼻厚唇，着实有些大众脸。顺着婢女的意思看去，房中的矮几上果然摆放的一套拼盘。中间最大的圆盘里，是一串串黑紫的葡萄，周围几个小盘则装有干果蜜饯之类的零嘴。

左右先来无事，柳叶息也就顺了婢女的意，坐到矮几旁。葡萄圆润饱满，很是新鲜，一看就是刚摘不久的。奈何看见葡萄，柳叶息脑中就闪过那日在山遥海阁时，顾以岚接连不断往嘴里抛着葡萄干时的情景神态，随即忙将视线转移的周围的零嘴上。蜜饯果脯都是甜的，不吃！敲核桃实在太不文雅，瓜子吃多了上火，最后挑挑选选，随意剥了几颗花生。

吃着吃着，一股悠悠的香气飘进柳叶息鼻间，清冽香甜。转头看去，矮几一角摆了个紫铜莲花香炉，青烟从炉中如丝如缕般升腾而上，直到半空中才徐徐散开。

“这点的什么香啊？”

“回柳二小姐的话，夏夜多蚊虫，这不过是普通的驱虫香。”

这驱虫香的香味和烟丝都如此不同，太守府果然出手大方！

柳叶息又往嘴里抛了粒花生，脑中忽然想起最近看过的书中一段描述：冷凝脂，膏状，燃其味香冽，烟如丝缕，嗅之可使人昏迷。

！！！一瞬间，柳叶息犹如被雷劈中，浑身汗毛直立，十万个为什么刷得弹幕密不透风，脑中更是在一秒内风暴运转过各种假设和可能。如果说世上有那么一类人，越是火烧眉毛的紧急关头，越是神色如常泰然自若，那柳叶息绝对可算其一。

一秒后大脑运转得出结果，最终决定，将计就计以不变应万变方为上策。于是柳叶息缓缓停了动作，晃了晃头，最后假装被迷晕，低头埋进放在桌上的臂弯，并趁机深深吸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