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 两件商品。
这是多么正常的要求啊,早该想到的,早该——!
乔俏的视线快速地在价目表上扫视, 她期待着再来一个价格是“头发”的商品, 然而这便利店的标价怎么可能顺心如愿呢?即便侥幸还有代价是“头发”的商品, 那规定的长度他们也付不起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买别的吗?不会伤筋动骨的东西……
乔俏的视线扫过标注着【指甲】、【牙齿】和【皮肤】类别的商品, 但光是看着这些文字她就像是能感受到文字之下隐藏的疼痛,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也许是感觉到了乔俏的恐惧, 江耀祖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俏、俏俏, 你别、别怕!大不了我给它们一颗牙齿——”
少年的声音在不自觉地颤抖,他也只是一个诞生在和平年代的孩子而已,即便是个街头打架的小混混,但也从未经历过这样诡谲血腥的时候。
然而江耀祖身边的女孩并没有感知到男朋友的颤抖, 她只是敏锐地抓住了他的许诺——他说, “我给它们”。
是的,要付出牙齿的人不会是她,她已经给出了头发, 这一次该轮到他才对。
“选好了吗?”收银员懒洋洋地问, “选好了就把东西拿走吧,我会收下相应的代价的。”
少年朝货架伸出手,他的手指颤抖地在小包装口香糖和湿巾之间游移,一边是五颗牙齿, 另一边则是十片指甲。
牙齿拔了不会再长,但指甲却是可以的……
江耀祖咬咬牙, 闭眼一把抓起了湿巾:“我买这个!”
无声的应许达成,收银员的笑容变得更加扭曲,充满了恶意与嫌弃:“真是吝啬啊, 在女朋友的面前这么小气——你浑身上下都是好东西,为什么只买一点湿巾呢?”
江耀祖已经完全不在乎这个店员的嘲讽了,他的双手手背向上,不受控制地抬起,仿佛有一股巨力拉扯着他,让他无法摆脱:“这、这是什么?放开我!”
无形的手抓住了少年的手臂,江耀祖能够感受到它正准确地捏住了他左小指的指甲,随后一股剧痛从指间炸开,带血的小指指甲凭空被拔出,随后消失在半空中,只剩下不断淌血的、光秃秃的手指。
“啊啊啊啊——”
乔俏和江耀祖一起尖叫起来,女孩被吓得软倒在地上,她的小男朋友则是眼泪鼻涕一起淌下,剧烈的疼痛让他表情扭曲。
收银员舔了舔嘴唇,露出了一个满足的微笑。
十指连心,然而这样的酷刑只是一个开始。
无形的力量在不断地拔下江耀祖的指甲,当第四片指甲被硬生生拔下时,少年的哀嚎已经扭曲到了无法辨认的地步。
尖利扭曲的惨叫一声叠着一声,便利店外的人都傻傻地僵在原地,他们眼睁睁看着同类在自己的眼前受难,假如说昨日三人的死亡只令人感到诡谲恐惧,那么今日这半大小孩受到的酷刑才是真正的精神折磨。
“第四片……第五片……”收银员开心极了,它刻意放慢了施.虐的速度,空气里的血腥味叫它觉得芬芳无比,“接下来是第六片——”
“叮铃铃~”
也就在此时,清脆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它打断了这一场危险的买卖,让收银员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它抬起头,看向推开门的新客人。
“哟。”
这位大步走入便利店的新客人朝收银员点了点头,他的手里拎着一个大饭盒,在雪白的饭盒上隐约可以见到血迹。
收银员:“……”
收银员:“偷一罚十不许损害公物不可以伤害便利单员工。”
缪宣:“……噗嗤。”
收银员:“买东西顾客必须买买多了集点兑换您要买什么需要包装吗。”
缪宣绕过瘫在地上的少年和哭天抢地的少女,他把饭盒放到收银台上:“你别怕,我是来做生意的,这些东西拿去吧——你看着给我商品就行。”
收银员小心翼翼地打开饭盒,在饭盒里看到了浸泡着血污的一只手掌和数根手指。
收银员:“这是……”
缪宣温和地询问:“虽然不是来自人类的肢体,但你们的价目表也没明确规定种类,虽然它们来自你的同事们,但这也是手掌和手指不是吗?”
收银员:“但□□我们是——”
缪宣微笑:“收不收?”
收银员:“……收。”
缪宣扫了眼价目表:“请给我这个一次性手套一盒,还有这个香烟一盒,多的就算小费……对了,里面多出来几根手指,折算指甲只有多的,这两个孩子我也要带走。”
收银员麻木地把两个小纸盒放在桌面上,缪宣拿过它们扔到背包里,随后从地面上捡起湿巾,塞到江耀祖的口袋中,他也不去看收银员,只一手拎起一个孩子,转身就走出了便利店。
“叮铃铃~”
随着三位顾客离开便利店,门上的门铃又响了一次,宣布着交易的结束。
收银员看着合上的玻璃门,响应程序一般道:“多谢惠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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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人还真是莽撞啊。”虞舟叹了口气,拆了香烟细细检查,“湿巾和海带丝都是道具吧?你们看着治疗一下。”
江耀祖仍然沉浸在痛苦中,而乔俏则撕开了湿巾包装,小心地给男朋友裹上。
楚恒则接过缪宣拿来的手套盒:“竟然选择指甲,失去指甲就意味着牺牲双手的灵活性和力量,只少几颗牙齿却不会影响到什么——愚蠢的选择。”
缪宣把人捞出来就是仁至义尽了,他只看向同伴问道:“你们猜的没错,这些东西确实都是道具……怎么样?”
楚恒也不再关注这对小情侣了,只对缪宣和虞舟道:“还可以,手套和香烟这一次应该都用得上。”
这三人边聊边走,最后在服务站大厅的绿植边停下脚步这是一个既不会被打扰,又能轻易把控整个服务站的位置。
手套和香烟都是道具,手套一盒共四只,虽然是一次性的,但却有隔绝的作用;香烟一盒共五根,但却是比较少见的提示类型道具。
不论怎么算,这一笔买卖都很值。
不过这种血腥的买卖也只有缪宣能做到,普通人没有砍下鬼怪手掌的力量和技巧,也没有能把它们保存运输的道具,更不可能像是缪宣一样,昨天宰了收银员今天还继续买东西。
而且这种事情宣轲是干过不少次的,就算这一次交易失败,缪宣也有很多方法安全退出。
虞舟沉吟:“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出现道具屋……‘长安隧道’果然危险。”
“lamson便利店”是鬼蜮中比较少见的一种现象,和昨日空无一物只有一瓶矿泉水的便利店不同,今日的“lamson便利店”里几乎所有商品都是道具,虽然购买的要求堪称恐怖,但这可是生死人肉白骨的道具啊!
在现实世界,一套再无用的e级道具都能卖出数万美刀的价格,更别说是a级鬼蜮的道具了,不同级别的道具价格是以倍数翻番上升的,a级道具那就是有价无市,一般只可能以物易物,不可能用金钱度量。
而像是“lamson便利店”这样的区域,专业人士一般称之为“道具屋”,在这里人类能够兑换的东西都是道具,只不过需要付出的代价一般都十分血腥。
道具屋只会出现在a级的鬼蜮中,而且一般来说都是出现在鬼蜮期限的最后一天内,它们极少会提前出现,更不要说这次的便利店竟然提前到了第二天!
这个问题太严峻了,一时间三人都没有说话,小跟班冯钱嵘琢磨了一会儿才大概理解了他们交流的内容,顿时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不敢出声。
“事已至此,接下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见机行事吧。”最后还是虞舟率先道,“先筛选出一个安全的地方,抓紧时间补给。”
也顺便分析一下到手的情报。
缪宣同意:“休息区仍然有‘海妖悬崖’的油画,餐饮区则仍然是‘贪食肉脯’,就目前来看后者是相对安全的。”
后者当然是相对安全的,毕竟上一次只是被掏了饭盒,这一次可是连服务员都赔上了……
走廊内还在哭哭闹闹,不知为何白玉兰又和钱医生吵了起来,那声音连大厅里的四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虞舟微微皱起眉,心中思量。
道具屋的出现是一件弊大于利的事情,这不仅预示着这一次鬼蜮的古怪险恶,更预兆着人与人之间的争端必将提前到来。
这群人里必定有人会想办法去兑换东西,至于代价……用自己的,但更可能是用别人的。
而还不算什么,最难以预料是后者兑换到道具之后——他们会做什么呢?想都不用想。
在鬼蜮里没有人是可以被忽略的,再善良的人都可能触犯团灭的惩罚,再软懦的人都有可能以规则杀死同胞。
如果可以,虞舟真的不想这么早就出手去掌控事态……
但无论如何,对便利店的监控要开始了。
“救命啊!!!”
大厅的宁静突然被女人尖锐的叫声划破,吕诗丽抱着儿子跌跌撞撞地闯入服务站内,声嘶力竭地大吼:“死人了!死人了!!厕所——厕所死人了——”
缪宣和楚恒几乎是前后脚就朝着厕所的方向而去,虞舟稍微落后一步,他紧跟在冯钱嵘身后,视线本能地划过吕诗丽和她怀里的孩子,条件反射般记下了他们此时的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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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宣抵达了厕所,还没进门,就被女厕所内的惨状惊到了。
血水淌了一地,一具勉强能够看出人形的东西堆叠在地面上,别说是皮肤了,就连四肢都无法辨认,模糊的血肉上涌出黄红相见的液体,蒙着肉膜筋膈的骨骼搭在一起,那也许是头颅的东西落在最前方,五官当然是不存在了,但几个血洞倒是清晰醒目。
而这滩血肉中,竟然还夹杂着活物,那不断蠕动的、密密麻麻的白色软体动物正在一片污浊间翻腾,即醒目又令人作呕。
“是蛆虫!”
浓重的血腥味倾巢而出,顿时就让落后一步的楚恒捂住了口鼻,他闷哼一声,迅速给自己塞了颗糖。
缪宣联想到新闻中的描述,心中了然。
这个受害者的死因大约就和那些生蛆的腐烂食物一样,她是被钻空、吃空的。
虞舟也抵达了现场,他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道:“死者是孙媛媛,上广人氏,职业是银行前台,估计二十八到三十五岁……”
冯钱嵘最后一个抵达,他远远地看了一眼,立刻别开头,捂住嘴缩道路边,忍不住吐了起来:“呕——”
这样惨烈的死状,也难怪吕诗丽会惊恐得像是丢了魂魄,寻常人就算是看到照片都会产生不良反应,更别说是在身边真切地遇到。
就在此时,其余等人终于拖拖沓沓地赶来了,白玉兰仍然是妇女主任一般架着吕诗丽,那两个初中的孩子没来,而其他人则来了个彻底,这些人中几乎没有人敢多看尸骸一眼,只有钱医生勉强维持着镇定。
虞舟立刻找吕诗丽了解情况。
“里面很臭,我带着小宝在外面等……”单身母亲浑身颤抖,她怀抱里的男孩似乎也哭出了声,于是她更紧张地抱住了儿子,“很臭,我想等……等孙小姐上完厕所再带着宝宝进去——小宝害羞,她在里面上厕所……水声很响,然后我就听到了她的尖叫!”
说到这里,吕诗丽忍不住哭出来,虞舟耐心地安慰她,但这位母亲大约是太恐惧了,她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儿子也不让虞舟碰。
小男孩努力顶开母亲的手,在厚重的外套下闷闷道:“妈妈……”
“妈妈在妈妈在,小宝不怕啊……”吕诗丽赶紧哄孩子,她面前站直了身子,“我要走,我不能——不能让小宝留在这里。”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再逼问一个可怜的母亲的,人们让开了道路,虞舟看着吕诗丽的背影,一字一句地琢磨她的回忆。
片刻后,他有了头绪,对自己的同伴道:“你们还记得新闻里说的那些吗?”
缪宣一愣:“是水声?”
虞舟点点头,正想回答,却不料钱医生突然上前一步:“打扰一下,我很抱歉,但——能不能请问……你们听清楚那个新闻的内容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