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旷野就像是盛满了黑暗的器皿, 所有人都只能沉沉地浸泡在其中。
“是否触犯条例?”
听到这熟悉的诘问, 薇拉哭着哭着笑了:“是!我诱使尸群聚集。”
缪宣呼吸一滞:“是否涉及无辜?”
薇拉看着他的眼眸, 坚定道:“无。”
她说的是实话。
缪宣的刃微微偏移了。
诱使行尸的人他已经逮到了, 薇拉也许是犯罪未遂,她还没有做出最后一步,也因此她才敢否定。
如果是这样那就还好……还能够——
“住口!”惊怒的声音从苏利文的喉咙中溢出,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缪宣和他脚边的薇拉, “你在干什么?你在审问她?!”
在这一刻他的愤怒达到了顶峰,他举起长剑,只需要缪宣有任何一个肯定的暗示他就会对着这个女人砍下:“你在审判她?你觉得她无罪?!”
巴尔德尔已经大步走到了他们身边, 他同样看着缪宣,牺牲的是他的部下兼友人,他需要一个回答。
气氛空前紧张起来,薇拉的眼中再次染上了仇恨, 缪宣抬起头, 环视了一圈在场的人——这里也只有他是冷静的了。
缪宣索性谁也不管, 他在薇拉身边半蹲下:“谁给你的消息?”
苏利文一愣,倒是没有立刻暴起,缪宣的提问同样也是他想知道的, 这接踵而至的袭击也许一开始还能归因于仇杀和黑暗遗民的丑恶,但袭击已经到了如今这种地步——太反常了。
难道还真如佣兵所言, 果真有人在暗地里策划着这一切吗?!
难道说……难道说还是光明土地上的人!
苏利文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他的思维中根本就不存在光明子民和黑暗遗民勾结的可能性,他掩盖着自己的惊惶看向他的君主, 然而他在巴尔德尔的面孔上看不到任何波动。
……仿佛年轻的君王早就知道这种骇人的事情似的。
薇拉垂下了头:“和他们一样,是——”
“饿狼,对么?”缪宣打断了她的陈述。
薇拉合上了双眼,眼泪滚滚而下,“是的,是我不经思索盲从了他的消息。”
缪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知道薇拉凄惨的身世,这女孩心中藏着太多的恨,芬里尔只需要泄露一点光明骑士团的消息,薇拉都会相信的……或者说,她的仇恨与死志会让她相信。
对了,法师的血可不是很容易就能拿到的东西。
十有八九又是芬里尔的手笔。
系统:【又是目标三……真是个祸害,要不是提尔小可爱——】
缪宣安抚了一下小系统:账回去再算,总之先把这群人送回光辉之地。
对准薇拉的刀刃又移开了一些。
虽然没有伤及无辜,但薇拉所作出的事情仍旧是恶劣的。
聚集行尸是所有黑暗遗民的大忌,即使黑暗遗民不会吸引行尸,但是被这些怪物杀死的事情每年都有数百数千例,而且聚集行尸还需要诱饵,那么这些诱饵又从哪里来呢?
光明法师、法师的血都是最高端的诱饵,其次就是普通人,就几日前那个无辜的孩子……亡命之徒能从边境城市比如圣安珀掳走孩童,但更大的可能是抢走黑暗遗民的孩子。
是的,正如光辉之土上的每个家庭都有可能诞生黑发黑眸的子孙,同为黑暗遗民的夫妻有很大可能会孕育浅发色瞳色的后代——后者在黑暗之地上是常识,但光辉之地的人却并不知晓。
在光明子民的信念中黑暗遗民和他们就是两个物种,然而两者的血缘本就是混在一起的。
“饿狼是谁?”巴尔德尔的声音打断了缪宣的沉思,他上前一步,看着缪宣的双眼问道,“请告诉我,饿狼是谁?”
缪宣根本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只道:“我要带走她。”
这一句话可谓石破天惊,原本就紧张的气氛顿时被点燃引爆,苏利文大喝:“你怎么敢!”
苏利文的巨剑不管不顾朝着薇拉砍下,但缪宣的动作比他更快!三技能【影袭】正面将骑士击飞,转身用刃口挡住了巴尔德尔的剑,同时反手将二技能【影蚀】朝着法师的方向投掷,短短几秒竟是将所有攻击全部阻挡击退!
薇拉支起上半身惊叫:“大人!”
缪宣空出的手直接将她捞起来,另一只手紧握半臂利刃与巴尔德尔对峙。
这种时候已经没有洽谈的必要了,但巴尔德尔仍旧紧锁双眉:“为什么要带走她?放下她,告诉我‘饿狼’是谁?给我一个理由!”
也许在缪宣审问的那一刻他就料到了最糟糕的场面,他的剑出鞘很快,带着凌然的威势。
“在这片土地上她罪不至死。”缪宣这样回答,“她还没有做出伤害无辜的事情,而你们是光辉之地的人,你们没有资格审判她。”
长剑与利刃交错,令人牙酸的刺耳声音尖锐地爆发。
巴尔德尔质问:“那么你就有了?”
缪宣笑了笑:“对,我有。”
说罢他突然爆发,两人的武器在错开的那一刹,缪宣连同薇拉同时消失再原地。
短暂的错愕后,巴尔德尔收起长剑:“警戒!”
骑士团高效地执行了他的命令。
—————
缪宣拎着薇拉往最近的陷落城市圣安卡而去。
他的隐形技能是能够携带东西的,但是所携带的个体重量不能超过他本身的重量,薇拉就是一个瘦弱的少女,带上她轻轻松松。
薇拉又哭了:“尼德霍格大人……杀了我吧……我活着也没有意义了……”
缪宣找了一处较高的阶梯将她放下,他三两下割开了束缚薇拉的绳索:“如果是自我了断请自便,但请在赎罪后。”
说罢缪宣按住了她的双臂,手掌下的手臂已经被完全扭了一圈,在医缺药少的黑暗之地中,别说后遗症,薇拉这个伤势不造成残疾就算是她运气好。
缪宣动手极快,几声脆响他就把薇拉的手臂拧回了正位,薇拉咬着牙硬是没有惨叫出声来。
“自己回去养伤。”缪宣道,“诱使行尸群聚,回到圣西亚后你知道要怎么做。”
薇拉倒抽着凉气,声如蚊鸣:“是。”
“法师的血哪里拿到的?”缪宣直接问,“芬里尔给你的消息又是怎么说?”
薇拉很愧疚:“法师的血是圣耶格的人给我的,他已经死了,芬里尔给我的信中只有一句话‘光明之子前往圣洛伦’。”
确实是芬里尔一如既往的风格,缪宣知道他手里握着很多非法乱纪的东西,也难得他毫不在乎这些玩意。
法师血的线已经断了……真干脆啊。
“大人!”薇拉突然道,“芬里尔……芬里尔用心不良,您被被他蒙蔽了!”
在薇拉看来,尼德霍格大人用“饿狼”来指代芬里尔实际上就是在保护他,他没有把芬里尔暴露在骑士团和帝国的新君面前,给这只饿狼省去了多少麻烦?
虽说审判都讲究一个证据确凿,更何况芬里尔是封疆大吏兼一线贵族,就算他的名字在这里被泄露他也不会受到多少波及……
缪宣轻轻地应了一声,随后仍旧是警告:“下一次再让我看到你违反条例就是你的死期。”
薇拉垂下头:“是。”
【目标三害人不浅啊……怎么偏偏就是他占了主导位呢?】系统感慨,【又一个被当成刀废了。】
缪宣也很无奈:芬里尔只是引线而已,就算没有他点火,黑暗之地的人迟早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血海深仇怎么可能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东西?刀只有割在自己身上才是最疼的,在小凤凰的世界后,缪宣再也不会轻易做出居高临下的评价。
系统紧紧抱着那小光球:【秒哥,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缪宣从薇拉身边离开,重新奔驰在黑暗中:回去……先把巴尔德尔送回去,然后我们转道北上,去圣安珀算账。
【回去?】系统大惊,【这真的好吗?我们和骑士团不是撕破脸了嘛?】
缪宣叹了口气:答应了事情总要做到,更何况——想帮就帮了,他们能奈我何?
—————
光明骑士团再一次启程赶路。
各种各样的袭击仍旧没有终止,除了驱使行尸外,放火和下毒同样也成为了袭击者的心头好。
不过最让苏利文抓狂的是,那个佣兵又阴魂不散地出现了。
他竟然敢再一次光明正大地出现,我行我素地在骑士团前清理着袭击的黑暗遗民,规划路线和方向——他还真的没什么不敢的,因为没人能阻止他。
而且他的君主也和以前一样,佣兵提供的地图直接就上手使用,一点都不担心被坑了。
不过好在随着愈发接近防线,大型袭击的频率直线下降,伤亡率也大幅缩减,眼看着就要回家,这一切都让人重拾了希望。
除了这些危机外,最让苏利文愤怒与揪心的是佣兵的提问所泄露的消息——光辉之地中有人和黑暗遗民勾结。
骑士长每天都在忧心忡忡,在距离防线还有两天时他终于忍不住了:“陛下!恕我冒犯……我们的消息真的是从光辉之地里泄露的吗?”
骑士团此时正在一处高地上修整,年轻的君主在不久前又爆发了一次力量,他们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巴尔德尔靠在帐篷中,外面是熊熊燃烧的橘黄色篝火,帐篷内只有他和苏利文。
“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巴尔德尔垂眸看着腰间的长剑,“苏利文,王室从来都不缺敌人。”
在这种比较私人的场合中,君王的面孔上终于出现了几分疲惫的影子,和数十天离开光明防线前相比,巴尔德尔变了许多,黑暗的土地和殉职的属下让他的笑容再也不如以往那样明亮。
巴尔德尔将视线转移到地图上:“圣安珀的日轮即将熄灭了,不断陨落的日轮在不断燃烧着帝国的寿命,也许过不了几十年,圣路弥尔会分崩离析吧?”
苏利文大惊:“请不要说出这样的话!陛下!您是要带来光明的光明之子,日轮必将重新升起,届时一切黑恶将无所遁形!”
巴尔德尔看着自己耿直的部下,良久后笑了:“你说的不错。”
他不能在苏利文面前露出犹豫的一面:“替我去看看伤员,我们即将启程,不要在最后的阶段失了警惕。”
得令后的苏利文立刻精神了:“是!”
帐篷的卷门被向外走的骑士掀开,随后又垂下。
巴尔德尔起身走到地图边,帐篷中一片宁静,隐约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光明防线就在眼前,即将归家的骑士团中洋溢着一股否极泰来的兴奋。
地图边亮着明亮的水晶,巴尔德尔看着地面自己的影子:“你来了吗?”
门边出现了新的阴影,佣兵站在那里,又披上了他的黑色斗篷,他的声音在这一片宁静中格外低沉:“你发现我了?”
巴尔德尔看了一眼他斗篷下的衣衫,十分客气:“血腥味太浓了……是斩杀了袭击者吗?多谢。”
“不必。”缪宣将地图扔到水晶球边,“你们只剩下两天的路程,接下来我不会再跟随,请提高警惕。”
巴尔德尔拿过地图展开,当他听到佣兵不再跟随时,心中升起了复杂的情绪,他原以为应该有放松,但更多的却是懊恼和遗憾。
他皱了皱眉:“你不进入光明防线么?佣兵总需要补给的吧?”
缪宣直接拒绝了:“我还有许多事,而且我从未说过我是佣兵。”
这天给聊死了,两人沉默了片刻,还是巴尔德尔先道:“既然即将分别……你真的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缪宣瞥了一眼小地图中君主黄黄的小点:“假如您真的想知道……王太后那里有我的姓名。”
这就是拒绝直接告知名字了。
巴尔德尔用平静的微笑掩饰内心的失望:“既然连名字都不愿意给我,这样看来你也不会告诉我‘饿狼’是谁吧?”
“……”说实话缪宣很想跟他说说芬里尔罄竹难书的罪行,再顺便提几句光明防线上的破事,但这些东西说了也没用,因为不论是巴尔德尔还是他,对此都无能为力。
想要真正根除这些事情除非日轮重新升起……最好再来一个光明普照。
缪宣的沉默就是他的回答,巴尔德尔听懂了:“那么,黑暗遗民……都像那个女人一样么?”
恨着光辉之地,恨着光明。
缪宣还是说不出话来。
因为答案是肯定的。
光明与黑暗两边是混杂了无数复杂情感的、解不开的仇恨。
这一回巴尔德尔也沉默了。
分别在即……也许以后都不会再碰到,缪宣看着面前这张照镜子一样的脸,到底是有心规劝:“早些回王都,路上别停留。”
巴尔德尔失笑:“多谢你的关心,你会来王都吗?”
缪宣:“我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把蝶毒顺了一遍……神作,神作,亏得一开始还能吐糟这个背景,到后来真的要被这游戏玩肾.虚了……选十八岁以上版本真是最正确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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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后两天不更刺客,咸鱼一章瘟疫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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