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他们竟然真的打下了罗陵岛……”瞧着那些正在操练的降兵,钟大亮只觉两腿都是软的。这才过去了几天, 怎么就打下来了?而且瞧着都开始练兵, 修船,重建营寨了,难不成赤旗帮偷偷藏了几百号人, 或是遇上神仙了?
“应当是跟青凤帮联手, 不过帮主的手段也不容小觑,是件好事。”钟平倒是颇为沉稳,没有露出多少讶色。究竟是怎么打下这个大岛,又怎么俘虏了那么多降兵,他是猜不出,但是能从青凤帮手里抢下此岛,就要靠帮主的能耐了。赤旗帮这么强, 对他们而言当然是好事啊
钟大亮立刻反应了过里:“对啊, 咱们也是赤旗帮的人了!我瞅着多了七八条船呢, 是不是咱们也能分一条?”
上次前往合浦时,明明才八条船, 还有四条是临时凑数的。结果一场大战下来,立马就翻了倍, 连带那几条正在修的, 怕是能有八条新船!这么多船,又有现成的水手,是不是也能分给他们一条了?
钟平立刻变了脸色:“别胡说!这都是帮主带人打下来的, 咱们又没出力,反倒受了人家恩惠,哪有贪心的道理?不论是运粮还是操练,都听帮主的就好。”
若是以前,钟大亮可能还会嘟囔两句,现在却赶紧闭上了嘴。不论这些船要怎么分,都是帮主说了算的,这么厉害的人物,连青凤帮都得让着,他凭什么指手画脚啊?可惜他们还是入帮太晚,若是早些,会不会跟李牛、孙二郎一样成为帮主的左膀右臂呢?
正想着,就见林猛想他们走来。知道这是帮主的心腹,钟平立刻躬身道:“见过林头目。”
林猛也是刚刚习惯“头目”这个称呼,客客气气对钟家父子道:“东家下了令,所有人都要知晓船战之法,还请钟船长集合船上兄弟,一同操练。”
虽说钟平早就盼着操练了,但是该问的话还是要问清楚了,他小心道:“帮主顾念,老儿感激不尽。只是敢问林头目,这么多船都要操练起来,可是还有强敌?难不成之前岛上的贼寇要打回来?”
林猛闻言却摇头道:“强敌肯定是有的,却不是他们打过来。帮主准备安排人手,清剿溃逃的贼匪,以保海路通畅,沿岸安宁。”
钟家父子听了都是一惊,居然不是防备贼匪,而是追袭逃兵?这得是多大的胆气,多强的实力!然而看看岛上情形,他们又完全说不出话来,人家有十天平一个大岛的本事,想做什么是他们能反对的吗?
见两人神色,林猛赶忙安慰道:“也不是每条船都会跟着出海的,钟兄也不必担忧……”
谁料他的话还没说完,钟平赶忙道:“林头目这就见外了,我钟家也是歃过血,入了帮的,一切都听帮主安排,绝不推辞!”
见他这模样,林猛哈哈一笑:“钟兄果真是个明白人,不枉东家看重。放心,咱们都是一家人,也会紧着自家人安排。过几日发下新衣,大伙儿都穿上了,可不就不分彼此了?”
知道赤旗帮都是有统一衣衫的,钟平闻言大喜:“那就烦劳林头目了!”
“都是兄弟,不必客气!”
两人谈的起兴,钟大亮这才回过神来。刚刚听说要打仗,他心头还有些忐忑,没想到老爹直接就冲了上去。也是啊,赤旗帮这么厉害,不紧紧跟上,他们用什么来换功劳?一想到自家也能拥有两条甚至更多的船,钟大亮就兴奋了起来,他们钟家可没有孬种,好好操练一番,肯定也能大显威风的!
随船队运来的,有人手也有物资,寨子里开始大兴土木,女营也开始忙碌。赤旗帮多了那么多的人,缝制新衣是少不了的,何灵第一时间叫来了众人,询问有多少会裁衣的。出乎意料,这次不但大营里来的应了声,岛上的女子也有默默举起手的。
这显而易见的变化,让何灵振奋了起来。就跟公子说的一样,只要肯迈出脚步,肯定会有改变。不过她也不能放松警惕,得时常告诫大家,被打骂、被折辱,并非是因为她们错了,而是那些孬种、混账只能欺负比自己更弱小的人。若是跟他们站在了一边,羞辱那些受了伤,遭了罪的女子,只会让恶人志得意满,让更多无辜者蒙冤受难。不能作恶,也不该成为“帮凶”!
当然,这些话不能说的太严苛,也不能让两边生出隔阂。一同做工就成了个好法子,整日待在一起,迟早会熟悉起来。公子说了,等她识得字多了,会写会算了,也可以教教女营里的人,读书是能让人明白事理的,哪怕有些东西开始不明白,将来也会懂。
把众人分了组,在空地里摆上桌案,支起晾衣杆,一群人又如以往那般忙碌了起来。何灵也四处指点新人,教她们怎么按纸样子裁剪,缝衣时需要注意哪些细节。
“何姑娘,这边针线不够了,得再取些!”
听到叫喊,何灵干脆应了一声,转身去取东西。女营里的小仓库设在她原来住的地方,这是公子要求的,她和林默必须搬出来,房屋改作他用。何灵开始还犯倔不想搬,后来才发现,公子是真心为她俩着想,这才听了命令。不过小库房里搁的都是金贵的东西,钥匙在她手里,自然也要她去取。
快步走了回去,还没到门前,何灵突然顿住了脚步,就见有一个人静静站在前面,不是阿红又是谁?
正出神的看着那间屋,听到了脚步声,阿红身形一颤,匆匆转了过来。看清楚来人,她这才如往常一样凉凉的笑了笑:“是何姑娘啊,怎么,又来取东西?啧啧,这样好的房子也做库房,还不如给别人住呢。”
何灵皱了皱眉:“你想住?”
阿红呵呵一笑:“只要何姑娘肯,我就敢住!”
这屋里死过人,是没人愿意住的,就连原先那个破屋也早早的拆了,准备改建其他屋舍。这是挑衅吗?还是一如既往想让她生气?然而何灵却迟疑片刻,突然问道:“你……你是不是曾帮过她?”
她没说出那人是谁,阿红的脸色却突然变了,掉头就走。何灵怔了怔,赶上前了一步。她没想到自己居然猜对了,更没想到,阿红真对那女孩伸出过援手。其实她早该想到的,在她们来岛上前,女营封闭了好几日,如果没人照料,那个痴痴傻傻的姑娘是如何活下来的?就连她所在的破屋也有些奇怪,她那样的容貌,怎么会关在个发了臭的破屋里呢?若是有人故意把她藏在那边,不论是谁打胜了,恐怕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人吧?
所有人里,只有阿红知道那姑娘的来历,也只有她会因她的死勃然大怒。可是这么个尖酸刻薄的人,为何会救个疯子?只是因为那小姑娘瞧着可怜吗?
然而这一刻,何灵并没有猜测理由,她只是叫道:“别再说卖身的事了!公子说过,人想变坏是很容易的,别给她们理由!”
阿红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只低低哼了声,也不知是答应了,还是惯例的嘲讽。看着那快步离去的身影,何灵只觉心头一松,似乎有一块大石被挪开了。在原地站了半晌,她才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屋里还是那么昏暗,何灵不由自主扭过头,望向那个角落。可是今天,那里空荡荡的,再也看不到悬在半空的身影了。
她眨了眨眼,露出了笑容。
严远并没有在大营多留,跟李牛交代完,就直接返航。等回到岛上,立刻去见了伏波。
“东家,二王村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了。”严远把处置那群人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包括杀了几人,平分了多少钱财,没有半点隐瞒。
听他说完,伏波微微颔首:“办的不错,此行可有什么所得?”
讲道理可比杀人难多了,严远犹豫道:“申冤其实是激起民愤,只要杀了那些作威作福的家伙,民愤就会平息,会使得民心所向。不过二王村只个小小渔村,杀几个村老就能解决,若是换到更大的地方,恐怕没这么简单。”
“那你呢,觉得那些作威作福的该杀吗?”伏波反问。
严远犹豫的时间更长了,许久才道:“杀不尽的。”
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证明他是真的想过了,所谓“作威作福”,其实就是“阶级”的表征,是权力的副产物。一个渔村都能出现不同的阶级,放在整个国朝,又该有多少?而阶级是没法轻易消除的,甚至光是触碰,都会引来翻天覆地的大乱。没有生产力的支持,单纯去搅乱生产关系,那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伏波不是搞政治出身的,在这上面没什么值得称道的经验,有些历史也不是简单复制就行的。好在她现在的目标并非是搞革|命,有了先后缓急,就有了施展的余地。而能看出阶级矛盾,还能够想明白自己站的是哪一边,严远算是通过了考验。她并不害怕军人有思想,想要用一把刀,还要让他不反噬,最好的办法就是确定目标一致。基于这种认知产生的服从,才是最稳固的。
这些林猛他们都做不到,严远却可以。
笑了笑,伏波道:“我也没想杀尽他们,只是你要明白,咱们依靠的并非是朝廷,而是那些哭喊着的人。若是朝廷不管,就需要别人管管了。”
这话说的有些嚣张,严远却着实松了口气。他也怕小姐太过怨恨,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想法。这个船帮现在还太弱小了,只需调来一支水军就能彻底扫平。若是冒进,恐怕骨头都没法留下。
伏波见他神情,笑道:“不必担心,大营那边如何了?”
“叠起了京观,似乎已经震慑了宵小,不过……”严远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不过李头目似乎不怎么看重二王村的事情,我怕他怠慢了,白白浪费了良机。”
听到这话,伏波笑了出来:“放心,李牛没有看起来那么莽撞,这点小心思,还是会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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