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疍民涌出的那一刻, 战局就发生了改变。哪怕都是些又小又破的渔船,只要数量够多, 就能造成威胁, 何况如今联军正专心致志应对面前的强敌,背后骤然冒出敌人,三魂七魄都差点惊飞了, 不免慌乱起来。
而这些, 正是伏波需要的:“命宝船冲锋,不用吝啬火力。”
宝船可是标准的移动要塞,也是搅乱阵型,驱逐敌兵的最佳手段,疍民的船基本都是小船,还是要拆分敌人的阵型,他们才方便下口。
当然, 真正引来这群助力的, 还是她的承诺。只要能打下敌船, 船上的一切都可以归疍民所有,不论绑了人当肉票, 还是抢了船只当私产,她都毫无意见。
这可是让疍民极为心动, 再者说, 此战也是决定南海归属的大战,早就跟赤旗帮捆在了一起,也享受了好几个月低息贷款, 平价买卖,乃至技术深造的疍民们,自然也清楚帮谁得利更多。
这种从上自下,深度融合的利益同盟,是不会被一点蝇头小利打破的,而一同御敌,基本上就是投名状了,以后也会有越来越多的疍民成为赤旗帮的一份子,那时候可就真没人能撼动赤旗帮的地位了。
而这一点,联军里可能有人能想到,但是早早就想到的那个,显然没兴趣跟众人知会一声。于是这猝不及防的伏兵,就成了溃散的导火索。
千料宝船再次横冲直撞,犹如扑食的猛虎,几艘福船也从旁掠阵,一点点分割本就单薄的阵型,还有一窝蜂冲上来的疍民,几乎毫无悬念,联军失去了掌控,开始各自为战甚至四散而逃。
“啧啧,手段倒是不差。”身为联军统帅,宁负并没有担负起指挥之责,而像是看热闹一般,看着眼前的乱局。
若说之前那一战,靠的只是大船突袭带来的混乱,这一战就不只是伏兵的效用了。偌大战场,如何调配兵力,如何拆分敌阵,如何指挥围剿都是有门道的,越乱越能看出指挥者的本事。而指挥赤旗帮的,是个真正的行家,不仅仅是熟知战法,在操控船队上也很有一手,换成官兵都未必能做的如此利落。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支不折不扣的强军,赤旗帮可是派走了一半的兵力,那可是援助青凤帮去的,总不能故布疑阵吧?若是现在留下的都这么强,那派出去的,又该是怎样的强军呢?
这次倒是没有白来。
宁负在这儿感叹,一旁小头目急的都快疯了:“军师,咱们快要顶不住了,要如何御敌?!”
“可以撤了。”宁负微微一笑,平淡答道。
那小头目一呆,赶忙追问:“那要如何撤退?该摆什么阵型?”
宁负连头都没回:“叫上两家跟咱们相熟的,直接撤走即可。”
那小头目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联军……”
“联军?”宁负笑了出来,“哪有什么联军,不过是鱼饵罢了。咱们现在撤,还能让饵再起点用处。”
这,这未免也太离谱了吧?这次他们可是一网打尽了不服赤旗帮的船帮、商帮,要是把人都抛下了,这群人怕要跟长鲸帮结怨,哪有结盟不成反结仇的道理?
然而再怎么腹诽,他也不敢把话说出口,只能唯唯听令,也是到这时,他才发现军师布下的船阵有些蹊跷。他们所在的方位正好能避开疍民,那两家跟长鲸帮关系密切的商帮,更是护在他们的船左右。
难不成军师早就预料到了会有埋伏?那为什么不早做防范,反倒要看着联军被吞掉呢?
这些百思不得其解的念头,也只能回头再想了,压根没跟旁人打招呼,这十来艘大小船只就脱离的船阵,向着远处逃去。
此刻正是打的最热闹的时候,又有几家能注意到长鲸帮的临阵脱逃了呢?然而偏偏,一双眼能够俯视全局。
“帮主,宝船发来消息,有一支船队列阵往东逃了,大小十六艘船,看不清楚旗号。”
在战场上,那艘千料宝船就是最大的船只,又冲在厮杀的第一线,在它的主桅杆上设立的瞭望塔,自然也能看轻敌人的一举一动。因而当那一支船队脱离战场,宝船上立刻就传回了消息。
伏波微微一条眉:“没有旗帜还能保持阵型,恐怕是中军所在吧?宁负带人逃了?”
打着打着仗,把帅旗一卷,带着亲兵跑了,这是什么等级的操作?虽说知道宁负没把这群“盟友”放在眼里,但是这么光明正大的扔到一边,瞧着也不太对啊。
而且她之前猜的伏兵,竟然也没有出现,难不成是料错了?
沉吟片刻,伏波道:“让各船高呼鬼书生逃了,驱赶溃兵冲散他们的船队!”
她不清楚宁负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绝不能就这么让对方跑了。往东去,可真说不准他想去的是番禺,还是东宁的大营。
如今两边都布下了战场,一旦宁负放弃船队,改去东宁,对于大营的压力可就太大了,而她没法离开罗陵岛海域,利用溃军冲散那支船队,再想法拦截就成了最佳的选择。风险肯定还是有的,但总好过放走这么一条毒蛇,再次陷入被动。
一声令下,船上所有兵士都呼喊了起来:“鬼书生逃了!鬼书生弃尔等不顾!鬼书生不战而走!”
这呼喊从一条船飘到了另一条船,须臾就响彻战场,直到此事,那群贼人才发觉大势不妙,掌管旗舰的宁负还真没了影踪!
这下谁还有心御敌?不少船只拼命调转船头,想要跟上,也有些船主暴跳如雷,只骂鬼书生背信弃义,是千刀杀的恶贼。
然而不论这些人怎么反应,局势立刻有了不同,茫茫多的船只跟炸了马蜂窝一样,变成是七八股散兵,只有少部分被赤旗帮和疍民缠住,大半真是一哄而散。
这可是宁负第二次临阵脱逃了,再怎么蠢的人,也该知道这人是骗他们来送死的。只是有些人还巴望着跟着大队,求一条生路,而有些人已经出离愤怒,开始自行逃命了。
“这反应还真是迅捷。”宁负瞧着后面闹哄哄跟上的船只,笑着摇了摇头。换任何一个不够机敏的,都要过小半个时辰才能发现他临阵脱逃的事情。现在被人衔尾追上,倒是有些麻烦。
身边小头目可没时间感慨,连忙道:“军师,下面要去哪儿,可是去东门跟偏师汇合?”
东门那边估计刚刚开始打起来,这要是去了,两边汇成一股,还有一战之力。
宁负却道:“回番禺,沿着诸岛穿行,走最近的路。”
那小头目赶忙道:“那边有不少岛屿都是赤旗帮的地盘啊,这要是再碰上伏兵……”
“让你走就走,费什么话!”宁负冷声道。
这要不是知道他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还确实诡计多端,那小头目都恨不得把人扔海里了!自己怎么就这么命苦,碰上如此的差使。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几条船只能沿着宁负所说,抄近路回返。
都是走熟的道儿,还有追兵跟着,所有人都顾不得歇息了,只恨不能逃的更快些。可惜船越多,走这样的海路就越麻烦,那些贼人又只顾逃亡,没有阵型可言,连宁负那支船队,也被冲的七零八落。这就成了真正的溃逃了,是可以紧紧跟在后面,尽情打个痛快的。然而伏波的眉头却越皱越高,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这条路并不是最佳的逃亡路线,有太多岛屿,既不靠岸,也不靠海,还是赤旗帮的势力范围。虽然她确实没有再安排伏兵,但是冒险走这条路,实在称不上理智。宁负真是这么不讲究的人吗?还是背后有什么算计,那人正等自己上钩?
现在已经离罗陵岛有些距离了,是继续追击,还是掉头回返?难不成他们的目的就是把自己引开,想要对罗陵岛下手?可是罗陵岛不比别处,四下有没有伏兵,能不能及时赶回去,她还能不清楚吗?
双手扶住了船舷,伏波在脑中回忆海图,难不成她漏掉了什么?
“帮主,侧后方来了一队官船!”
一声示警,拉回了伏波的主意,她立刻抬头,位于侧后方的岛屿后,一队战船转了出来,船头旌旗飘荡,气势汹汹。
怎么会藏在这里!饶是伏波,心头也是咯噔一声,她是猜测过,长鲸帮会不会寻找其他的帮手,而排除商船,贼船之外,最有可能的就是卫所的官兵了。只是这队人马来的时间和埋伏的地点,都出乎了她的预料,这边可是她的地盘啊,怎么一点消息都没传回?
“军师!官船!那边来了官船!”长鲸帮的船上,那小头目已经惊叫出声,“这难不成才是咱们的后手?”
看着那骤然出现的船队,宁负笑道:“我可没料到他们会藏在这里?”
小头目一怔:“这不是您安排的?”
宁负淡淡道:“一般的卫所兵马,我没兴趣去请,而不一般的,又岂会听我安排?”
不一般?什么不一般?那小头目简直被说糊涂了,宁负却没再解释什么,只下令道:“告诉众人,赤旗帮中了咱们的埋伏,停船包抄上去,咱们来个瓮中捉鳖。”
原本是争相逃命,谁料逃到一半却发现还有援兵,而且还是官军,这支已经被打散的联军可算缓过了一口气,也兴奋了起来,陆陆续续调转了船头,准备一雪前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若是蝉和黄雀都在眼前呢?看着重新摆开阵势的船队,宁负用扇子轻轻敲打掌心,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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