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兵贵神速, 但是一群盐贩子想要把手头的兵力集结起来,还真要花些功夫。大小二十六条船, 光是配备食水就花了整整一天。最后凌悦都忍不住了, 放话说东宁的大户可以就近供粮,船上不用准备太多,这才让船队吭吭哧哧的离了岸。
站在凌家的双桅大船上, 看着后面密密麻麻的船帆, 凌悦也松了口气。他们早就探明了赤旗帮的大营所在,扯了满帆半天就能打过去!虽说浪费了些时间,但是毕竟人多,只要能把敌营团团围住就行!
当然,也有些不尽人意之处,像那赵家,只来了一艘小船, 十来个人, 明摆着不想出力。然而赵普这小子会来事, 凌悦也不想在战前坏了士气,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有当着外人说什么。不过就冲这一点,吃肉喝汤就别想了, 跟在后面吃灰吧!
还有那几家航道不经过罗陵岛的, 连派人凑数的意思都没,等他收拾完了赤旗帮,一定要寻个由头拿他们开刀!东门这些私盐田还是太散了, 凌家之前是没有实力一口吞下,这次大获全胜后,必然大大不同。
眼见浩浩荡荡的船队驶过,卫所的官船也视若无睹,凌悦心中愈发自得。赤旗帮只能买通个县令,他们背后可是有官军撑腰的。这一仗,可谓万无一失了!
有了必胜的信心,凌悦反倒不急了,特地压了压航速,以免船队乱糟糟的失了气势。再说了,去的太快,对方要是来不及调兵,他们辛辛苦苦想出的计策岂不是要白费了?
因此当船队真正抵达东宁时,已经是当日傍晚。紧挨着悬崖的狭窄码头边空空如也,连条小渔船都看不见,凌悦喜上眉梢,大笑道:“瞧见没有,贼人已经被咱们吓退了!就这小小营寨,怎能抵挡大军!”
赤旗帮的营寨其实不小,靠海的一侧墙更是修的颇高,但是放在凌悦眼中,依旧不值一提。这营寨还不如豪强们建的坞堡呢,只要人多必然能攻克。他们可来了近两千人,连船都不用,堆人就能把他们堆死了!
若是如此,要不要试着直接打打呢?凌悦稍一思索,下令道:“先派人上岸,占住了码头。明天各家都派一半的兵力,咱们先打上一场!”
身边子侄讶道:“阿叔,不是说要跟钱氏一起伏击赤旗帮的船队吗?怎么突然要攻打营寨了?”
凌悦哼了一声:“若是咱们抢先打下了营寨,里面的东西还不是想怎么分就怎么分?反正敌人的援兵也没到,就这么干等着士气都要散了,还是要先活动一下筋骨。”
这话也有些道理,再说了,凌悦是联军的主事人,众人也要听他的号令。下面人不敢怠慢,立刻派出小船,通知各家,还不忘许下了重赏。
能跟着凌悦出兵的,哪个不是奔着钱来的?这可是赤旗帮在岸上的大营,听说从海上运来的货物都囤积在此处,别的不说,就是破营之后抢一波都不亏啊!因此听到号令,各家二话不说开始选派人手。都是把脑袋挂在裤腰上的盐贩子,谁不是养了一群不要命的凶徒,只要许下好处,肯拼命的大有人在。
整整折腾了一个时辰,船队才在天彻底黑透前把人送到了岸上,不过忙了一整天,谁还有精力安营扎寨?一群人乱七八糟挤作一团,点起了篝火,凑合着吃了顿饭,就纷纷躺下歇息了。
赵家的船上,赵良眉头紧皱,心中有些忧虑。他也没想到,赤旗帮竟然毫无防备,之前他们不是送过几次信吗?不但说了这次派出的船只兵力,就连凌悦的筹划也套出了七七八八。按道理说赤旗帮怎么也要派些船打上一场啊,就这么被人围了大营,要如何破局?
一旁的族叔眉头紧皱,低声道:“阿良,姓凌的攻打营寨都不叫上咱们,怕是想排挤咱们啊。这下要怎么办?”
赵良一下回过神,咳了声:“无妨,只要不折损人手就行。”
他就是个跟来凑数的,能保住这条船和他们赵家的人就行了,其他还要看兄长的安排。只盼那送信的早已安全抵达了吧。
站在高高的寨墙上,伏波看着下面乱糟糟的敌兵,挑眉道:“这样的乌合之众,现在出兵,估计能一鼓而下。”
坐在双人抬的藤椅上,田昱的脸色不太好看,哼道:“你也别太轻敌了,这些可都是悍不畏死的盐枭,不是毛贼可比的。”
看了田昱一眼,伏波笑而不语。他心情差是可以理解的,这营寨的外墙虽说修了马道,可以供兵士快速移动,但是道比较窄不说,还很陡,轮椅能上来却下不去,这才换了人抬的藤椅。田昱这样的君子,肯定是不爱“以人为畜”的,但是为了更好的勘察敌情,又没法拒绝,心中别扭总是难免。而且他话说得难听,道理却是不差,比起寻常海贼,这些盐贩子在陆地上的战斗力肯定更强,刚刚抵达又是战意最浓的时候,哪怕夜袭也比现在出击要强。
当然,伏波也没打算夜袭。如今大营最重要的还是诱敌,远远不到开打的时候。
她笑了笑:“今夜估计也就这样了,先回去休息吧,明日还有好看的。”
田昱看了她一眼,见对方不急不躁,面上也毫无惧色,不由暗自叹了口气。虽说是个女子,但是她临阵时跟邱大将军真是太像了,一看就是得了真传。如此年纪就有如此天赋,难怪邱大将军会倾囊相授。
这时候纠结她是男是女已经没意义了,还是要看谋划能不能成。又看了眼远处乱糟糟的营盘,田昱黑着脸让人抬着他,跟着伏波一起下去休息了。
如此一夜相安无事,等到天明,凌悦站在临时搭起的大帐前,哈哈一笑:“看来敌人怯战,不足为惧啊!”
他虽说没学过多少兵法,却经历过不止一次的恶战。趁他们没能占住码头时半渡而击,或者趁他们远道而来疲惫不堪时夜间偷袭,才最难防备的。针对这两种可能,凌悦也做了不少准备,还让海船靠近码头,随时可以增兵支援。当然,这也不是他故意要露出破绽,只是手下这群人来路太杂,没法令行禁止,只能冒点风险多加防备。结果赤旗帮连寨门都没开,不是畏战又是什么?如此一来,他的信心就更足了!
又打量了那大营片刻,凌悦提高了音量:“这赤旗帮的兵力都在海上,大营必然空虚,如今咱们抢在了前面,也该试探一番了。还请各位抽出精锐,一同攻城!”
都是盐商,哪个没经过战阵?下面众人轰然叫好,各自派人列队。凌悦也是准备齐全,连攻寨门的撞木都带了,还有不少蒙着牛皮的大盾,只要能让兵士靠近寨门,撞也给它撞开了!
随着号响,一群持着长兵短刃的盐枭撒丫子向着营寨大门方向冲去。
田昱站在墙头,眉峰紧蹙:“不设陷坑,是不是有些托大了?”
攻防战最重要的还是层层防御,不能让敌军一口气冲到城下。之前因为地势没法建护城河也就罢了,连个陷坑都不挖,实在是太过轻敌。这群贼人要是有几架云梯,攻上城头可就麻烦了。
伏波却道:“布置的太严密,不就让对方看破了?当个诱饵,就得让人觉得可欺才行。”
田昱横了她一眼:“就你那弓手,哪有可欺的样子!”
伏波笑了,眼见敌人冲入了射击范围,轻轻抬手一挥,立刻有人高声叫道:“射!”
百来个弓手从女墙后闪了出来,一张张长弓拉到满弦,一通箭雨挥洒而下。
这距离,至少比猎户用的小弓远上三倍,就算是军中的牛角弓也没法有如此射程。加之长弓的穿透力更强,连木盾都难以招架,只是一次齐射,就让下面传来了连声惨呼。
“敌人有弓!别停,赶紧冲过去!”
有个小头目叫的欢,谁料下一刻,一支重箭就像长了眼睛似得,直接刺穿了他未着护甲的脖颈。看着那栽倒在地的小头目,伏波微微一笑,提高了音量:“别停,再连放三轮。”
这次她可是从严远手下挑了几个准头极佳的弓手,就是要做狙击点名用的。其他人则不追求杀伤力,只要臂力够,射速够就行了。
这命令一下,长弓的射速彻底爆发出来,那真是箭如雨下,让人胆寒。一上来就遭到迎头痛击,真是吹号都不顶用了,加之那些上蹿下跳的小头目都莫名其妙中了箭,失了指挥,一群盐枭哪还敢冲,稀里哗啦又退了回来。
“凌掌柜,这寨子里弓手太多,冲不上去啊!”有个盐商哭诉道。
一口气压上了精锐,却连伤了数人,连指挥的子侄都搭进去了,这还怎么打?
凌悦的面色也不好看,然而看了眼营前空了的地面,还是硬撑着道:“他们的准头也不行,这不是没死多少人吗?”
的确,虽然败的狼狈,但是真没死多少人,就算被射中了也不致命,就是大呼小叫让人烦心。
深深吸了口气,凌悦高声道:“既然他们有弓,咱们就多准备些木盾,各家船上备用的木板都用上。就城头这百来人,射箭能射几轮?只要冲到城下,撞开了门,事情就好办了。”
这话道理是不错,但是死的不是你凌家的人啊!有人嘟囔道:“咱们不是说好了,要跟钱氏一起伏击赤旗帮的船队吗?要不还是先别打了,平白损兵也不是个事啊。”
凌悦哪肯承认自己失策,立刻把脸一板:“这大营迟早也是要打的,先准备起来,试探一番也不差什么。放心,这次我家会冲在前面!”
这就关乎士气了,听他这么说,其他人才算放下了心,开始搬运物资,重新备战。看着远处那墙头,凌悦磨了磨牙,亏得他试了这一遭,否则还不知道赤旗帮竟然有这样厉害的弓手,若是准头再强点,还真难应对。盾牌是该多备些,仓促应战的寨子里就有这么多弓手,前来救援的船上会少吗?先准备好了,总是没错的。
果真还是轻敌了,不过就算是硬骨头,他也要给啃碎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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