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花呆呆的望着自己，视线微微向下，封东时握着刀柄的手一紧，又问了一遍，“小花？想什么呢？”

“嗯？”听到他的声音，小花猛然回过神来，神色还有些懵懵的。

“我在问你话呢。”

“……啊，你说什么了？”

“晚餐想吃什么？”封东时好脾气的又重复了一遍。

换作平时的话，小花绝对兴奋的噼里啪啦说出一大堆想吃的来，然后封东时会加以挑选搭配，花样百出的满足她的味蕾。

但是今天小花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蔫巴巴的来了句，“都行，你决定吧。”

“好。”封东时没再多说什么。

但他知道，小丫头今天有点不对劲。

吃饭的时候，小花也异常的沉默，几乎是机械的往嘴里送吃的，出神的望着面前的饭菜。

封东时眼观鼻、鼻观心，虽然什么都没问，却在晚餐过后偷偷调取了家里的监控。

他几乎是一天天的往前翻着看，根本没发现有任何异常的地方。

直到——

他看到了那天晚上小花下楼去厨房翻吃的。

她亲眼看着他出了门。

可第二天她却什么都没有问，为什么呢？是从那么早开始就已经怀疑他了吗？

想了想，封东时又否定了这个猜想。

依照小花藏不住心事的性子，要是她那时候就觉察出不对劲儿怕是早就在他面前漏了怯，他不会没有发觉。

难道是刚刚的那条新闻？

思及此，封东时眸色渐沉。

而小花这样的异样并没有持续太久，约莫过了一周左右她就恢复了正常。

唯一让封东时挂心的是，她的漫画停更了。

而且比起那些冒着粉红泡泡的恋爱剧，她现在明显更关心时事新闻，尤其是法治类的节目，还有一些刑事案件，她对那些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心。

封东时某天状似不经意的问过她一句，她语气自然的说“在为漫画积累素材”，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对，可他却知道她画的是少女漫画，那种新闻和素材应该利用率不大。

不过他没有揭穿她。

日子就这样像平时那样从指缝中溜走，他们彼此都怀揣着一点小秘密，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封东时以为这份平衡迟早会被打破。

小花或许会质问他，又或者会悄无声息的偷偷离开他，他想好了应对各种状况的办法，却没想到她什么都没做。

没有质问，也没有试图去偷偷查清她好奇的那些事情，更加没有因为害怕而离开他。

只是某天吃过晚餐后，她兴致勃勃的邀请他看了一部电影。

一部国产武侠片。

里面的女主角“细雨”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女杀手，练就辟水剑法。

剑招又快又密，剑路走势如风中的细雨飘忽不定，令人难以捉摸。

一天，她意外遇见了一个名叫陆竹的和尚。

他是个神童，六岁时即能听讲金刚经，十岁时投住少林寺，带发修佛习武，一住二十七年，被推许为“四十年来佛法武功第一”。

为了规劝细雨放下屠刀，他缠了她整整三个月。

朝夕相伴，令原本心如止水的陆竹渐渐对细雨产生了感情，最后他舍生点化对方。

辟水剑刺入他的体内，他摘下自己脖子上佩戴的佛珠挂在了剑刃上，对细雨说，“若你能放下手中这把剑，我愿是你杀的最后一人。”

其实电影演到这儿故事才展开了十几分钟而已，陆竹并不是男主角，但小花却格外喜欢他这个角色。

男女主的故事的确很动人，但最打动她、最能戳中她内心柔软的，还是陆竹这个人物、还是他说的那句话。

她很受触动。

“若你能放下手中这把剑，我愿是你杀的，最后一人……”小花盯着屏幕喃喃道。

封东时帮她剥橘子的手猛地一顿。

刚刚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她是在对他说话。

可等他看向她，却见她专注的看着电影，一副沉浸其中的样子。

恍惚间，竟似他想多了。

整部电影看下来封东时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一开始还好，只是自从小花说了那句台词之后，他就忍不住去多想。

这晚的夜里，封东时做了一个梦。

确切的说，是一个噩梦。

他梦到了自己和小花。

这么多年，他经常梦到她，可只要她出现在他的梦里，那梦就都是美好的，不像这一晚，他生生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甚至醒来仍觉得心有余悸。

晚上看的那部电影里的细雨和陆竹变成了他和小花，他亲手将泛着寒光的刀子刺进了小花的心口，鲜血染上了他的指尖，带着寒冰一般。

他在梦里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自己是不想杀她的，如果可以，他宁愿选择自毁也不愿伤她分毫。

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手。

就算身体里有另外一股力量在拉扯着他，逼迫他亲手解决他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一点温柔。

他不知道小花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故意让他看这部电影，借由观影的机会说出了她心底想对他说的话。

如果是，那他的说，她成功了。

成功的让他害怕了。

失去她的感觉太恐怖，比他内心嗜血的欲望强烈的多。

封东时靠坐在床头，抹了一把微凉的额头，指尖染上了汗珠。

他沉沉的呼吸了几下，忽然掀开被子下床。

他现在就要见到小花、确定她的安危，否则他无法安心。

摸黑走到了小花的卧室门前，封东时悄然旋开了门把手，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她的床边，小姑娘似乎睡的很沉，一只脚斜跨在被子外面，将被子当成了玩偶似的抱在怀里。

封东时握住她的脚踝轻轻塞回了被子里，不想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却还是吵醒了她。

她嘤咛了一声，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封东时以为她醒了，谁知她却翻了个身继续睡，口中不甚清楚的嘟囔了句，“时时……晚安……”

封东时猛地僵住。

他当然知道小花没有恢复记忆，否则她早就和他相认了，根本不会跟他玩这种游戏。

可她在睡梦中叫着他的名字，还是她曾经对他的昵称，那是不是说明，在她内心深处还是有他的？

即使记忆不在，从前的感觉却不会消失。

长长的叹了口气，封东时小心翼翼的上床躺在了小花的身边，将人搂进了怀中。

他的唇印在了她的眉间，嗓音异常轻柔，“小花，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杀人了。”

可刚说完，他自己就推翻了，“有人想伤害你是例外。”

那些人不可饶恕，他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小花睡着，并没有听到封东时的承诺和自我打脸，她只是若有所觉的往他怀里拱了拱，侧脸贴着他的心口，安然睡去。

*

这天之后，封东时和小花的相处又发生了一点改变。

他们从同居，变成同床了。

虽然封大少爷老实的并没有越过雷池，但这对他们俩来讲已经算是一个质的飞跃了。

而且小花发现，他再也没有半夜出去过。

不仅没像之前那样神秘兮兮的，甚至开始向她报备每天的行程安排。

除此之外，他还受洛杉矶警方的聘请成为了一名法医。

刚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小花开心的直拉着他转圈儿。

封东时问她为什么这么开心，她回答，“因为你是我的骄傲啊。”

后来她还说，“封东时，你是我的英雄。

为生者驱疾、为死者伸冤，我因为拥有这样的你而暗自庆幸，我也要变的更好、更优秀，才足以相配这样好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