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嘉兮和她母亲来的时候是下午。

姜家人想着这也是封北霆跟对方第一次见面，是以便都没有出面，通通躲到了楼上去，只留下封北霆一个人在客厅里。

但架不住姜墨和姜亦眠这对活宝好奇啊，在二楼的起居室扒着窗户使劲儿往下看。

人他们是瞧见了，只是人家母女俩戴着口罩，根本看不见那位闻夫人的真容。

不过——

单看穿着打扮，姜亦眠觉得这位闻夫人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她以为会是一位装扮精致、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美妇人，却没想到对方穿的很休闲，穿着朴素，就这样戴着口罩走在大街上谁也不会格外注意她。

封北霆听到门铃声去开门时，视线首先落到了闻嘉兮身边的女人身上。

他没戴口罩，那张脸就这样暴露在闻夫人面前。

四目相对，封北霆明显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

神色稍显复杂。

闻夫人看着他，一时僵在了原地。

相比之下，封北霆的反应就淡定多了，微微侧过身，说，“请进。”

“打扰了。”闻嘉兮微微颔首，跟闻夫人一起走了进去。

封北霆早已备好了茶，亲自为闻夫人倒了一杯。

闻夫人的目光始终跟随着他，莹莹闪动，泛着泪光。

她摘下脸上的口罩，露出了那张跟封北霆七八分相似的脸，除了面部肌肉不像他那样紧实，眼角多出一些细纹之外，真的就像闻嘉兮说的那样，简直一模一样。

其实在刚刚看到闻夫人那双眼睛时，封北霆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是这种情况。

“我……我能叫你北霆吗……”闻夫人的声音有些颤抖，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

分别多年的亲人再次见面，颇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

“当然。”封北霆点头。

跟姜亦眠一样，他也没想到传说中的闻夫人会是一位这么单纯好懂的人。

她的一切情绪都写在了脸上，如白纸一般，让人一看就明白了。

通过她的反应封北霆就能看出来，她是极其愿意认他这个外甥的，只是害怕他会不愿意。

“你跟你母亲年轻时候长的一模一样……”闻夫人望着他怔怔叹道，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有点可笑，胡乱擦拭眼角溢出的泪水，掩饰的笑了笑，“我跟你妈妈是双胞胎姐妹，你跟我都这么像，跟她像是肯定的，我这都在乱说些什么啊。”

虽然亲缘鉴定结果已经出了，但闻夫人似乎觉得自己还是要拿出证据证明他们的关系，于是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

“这是你母亲。”

封北霆接过，眸光微凝。

照片里的女人骑在马上，一身骑装英气利落，脸上明艳灿烂的笑容与他别无二致。

她的美是张扬的。

姐妹俩的长相虽然一样，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闻夫人也美，但更多的是内敛。

封北霆静静的看着照片中的女人，内心漾起些微涟漪，却没有过多的震撼和动容。

他那颗心早就被磨得如磐石一般，又冷又硬。

唯一的柔软，都是因为姜亦眠。

照片里的女人是他妈妈没有错，对面坐着的是他小姨和表妹也没错，但他的记忆里没有任何关于她们的影像，即便是血缘至亲，也勾不起他丝毫温情。

他对闻嘉兮展现出些许不同于对旁人的耐心和友好，一是因为某个瞬间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姜亦眠的影子，二是因为认下这个亲对他有许多帮助。

比如在面对姜家的时候，他可以以一种全新的身份出现。

他是商人，重利。

没有好处的事情他不会做。

“我父亲是叫季忻吗？”

“季忻？！”闻夫人蹙眉，眸中的神色是对这个名字的陌生和惊讶。

而她的反应已经给了封北霆答案。

果然不是。

“季忻是谁？你的养父吗？”

“……嗯。”

今年之前，他一直以为对方是他的亲生父亲。

抿了口茶，封北霆问，“您知道我父亲是谁吗？”

“知道。”闻夫人点了点头，眸光晦暗，“他叫蔺川，是一名卧底警察。”

提及这件事，闻夫人的情绪似乎有些崩溃。

眼泪忽然夺眶而出，止也止不住，把闻嘉兮都给吓到了。

“妈，妈您怎么了？”

“……没事。”闻夫人慌乱的擦着眼泪，尽管这话听起来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封北霆抽了纸巾递给她，她接过，平静了好一会儿才能再次开口，“你父亲卧底警察的身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一开始包括你外公外婆在内都不清楚，只以为他是个不求上进的小混混，所以并不同意你母亲跟他在一起。”

漆家是书香门第，家里人即使不要求她们姐妹俩一定嫁给门当户对的人，但至少对方要家世清白。

可蔺川不是。

他是酒吧看场子的人，跟着的老大是当时警方全面盯梢的毒枭。

所以家里极力反对他们在一起。

但封北霆母亲的性格与闻夫人不同，她是一个特别有主意的人，她绝不可能接受自己的人生被做主安排，于是她就离家出走了。

而且是不顾家里给她安排好的婚事，跟着蔺川私奔了。

她这一走气得漆家夫妇俩生病入院，身体瞬间就垮了下来，也是因为这样，闻夫人年轻时心里哽着一口气，觉得是因为自己姐姐的不懂事才害的父母变成了这样。

不过她也没有因为这样就怨怪她，还一直在试图缓解家人之间的关系。

只是——

原本好好的一个家，最后还是变的七零八散。

一开始大家都在气头上，都没有妥协，直到漆父身子每况愈下，他们开始拜托警察找封北霆母亲的下落。

却在得知她跟着蔺川去了缅甸时彻底一病不起。

没过多久，夫妇俩双双病逝。

照理说封北霆的母亲就算跟蔺川私奔也不该对家里彻底不闻不问，可她居然连父母去世都没有露面，这才是让闻夫人真正无法原谅的地方。

所以最初，闻夫人从未想过要再去找这个姐姐，联系就那么断了。

后来她按照原本的婚约嫁给了闻景，婚后的生活让她隐约有一点理解了自己姐姐当时选择跟蔺川私奔的做法，只是还在怪她没有回家送父母最后一程。

可渐渐地，那些责怪都被她找了无数的理由否定。

她想，她姐姐并不是那样的人。

也许她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也许她是不好意思登门，但曾默默在远处出现过呢。

于是她拜托闻景调查封北霆父母的行踪，谁知得到的结果却是，他们都已经死了。

死在一起毒品侦查案中。

闻夫人也是在那时才知道，原来蔺川并不是寻常小混混，而是一名卧底警察。

但因为身份不能公开，所以面对漆家人的质疑他只能保持沉默。

闻景当时只查到了封北霆父母的死亡和死因，并不知道他们还有一个孩子在世，直到几年后闻夫人偶然遇见一位故人，对方对于她姐姐的死表示惋惜的同时又顺口问了一句，“她的孩子还好吗？”

闻夫人当场愣住。

那人说，她之前曾在国外见过封北霆的母亲，那时她大着肚子，怀孕了。

按照时间推算，他们夫妻俩被杀害之前那孩子应该已经出生了才对。

闻景再次让人着手调查。

可惜这一次却一直没有任何结果。

“以闻景的能力，不可能查不到你的下落，所以一开始我们甚至都以为你遇害了。”可她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他们居然还会有重逢的这一天。

想来她姐姐在天有灵也会觉得很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