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亦眠在发抖。

既冷，又怕。

她忍不住去看那个刀疤男的尸体，却又害怕想起刚刚他解开腰带的那一幕。

粗噶的声线，扭曲的嘴脸，一切都成了她恐惧的源泉。

季寒不着痕迹的侧身，挡住了她的视线。

他拥着她，清楚的看到她眼中有泪流下，却没有一丝声音。

那双原本灵动的星眸此刻有些空洞，看得人心中揪痛。

“他们死了，没人再能伤害你，别害怕。”季寒的手轻轻抚着她的背，掌心温热，不知是犹带着鲜血的温度还是他的手掌本就如此能带给人温暖。

姜亦眠轻轻咳嗽着，没有说话。

默然片刻，季寒又说，“我也不会伤害你……”

所以，也别害怕我。

后一句话他没有说，他以为她不懂，谁知她却抬起一双小手，虽然慢却很坚定的搂住了他的腰，全然信赖的依偎进他的怀里。

“季寒……我不害怕你……”她的声音软软的，不像之前那样清脆。

她的手攥着他腰间的衬衫，染了一手冰凉的血。

姜亦眠说，“季寒，我喜欢你。”

她不知道谈恋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她常这样对爸爸妈妈说，他们听完之后就会很开心。

三伯母告诉她，想跟一个人永远待在一起，那种感觉就是喜欢。

她想，那她是喜欢季寒了。

他杀了所有想伤害她的坏人救了她，浴血而来，却眸带星光。

在那样小的年纪，姜亦眠对爱情一无所知，它的来处，它的去处，那些答案并不会像法医学知识那样自动涌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只是知道，面前的少年保护了她，带着温柔和残忍，走进她的生命。

像曼珠沙华的花语：恶魔的温柔。

轰隆——

惊雷声突然响起，吓了姜亦眠一跳。

季寒拥着她，将她抱起放到了自己腿上，撕下一小块布条帮她把磨破皮的小腿包住。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小屁孩儿一个，竟胡说八道！

“知道。”

姜亦眠用力的点头。

因为被凉水泡过，现在外面下雨又起了凉风，她忍不住往季寒怀里钻，从他身上汲取温暖，“喜欢就是……

我会把我最喜欢的樱桃分给你吃。

送你我喜欢的白玫瑰，给你玩我最爱的魔方。”

“如果那些我都不想要呢？”

“那你想要什么？”

“你啊。”季寒望着她，指尖在她的梨涡上戳了一下又一下，“要是你能保证自己一直这样对我，不会再去看其他的男孩子，那我就让你喜欢。”

“我一定能做到！”

姜亦眠傲娇的扬起脸，面色虽然依旧苍白，眸子却恢复了点点光彩。

目光落到自己的手腕上，她灵光一动，抬手把那条手链摘了下来，“这个坠子送给你，这是我出生那年我爸妈特意为我定做的，是我名字最后一个字的首字母，M。

万一等我们长大我不小心把你给忘了，你就拿出这个坠子，我就会认得你了。

不过你长得那么漂亮，我一定不会忘的。”

季寒接过，神色微怔。

这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见他定定的盯着那条手链看，神色莫名，姜亦眠以为他是嫌弃那是她戴过的，于是好不失落的问，“你不喜欢啊？”

他收掌将坠子攥进掌心，眸光潋滟，“喜欢。”

“那就好……”姜亦眠甜甜一笑。

季寒也忍不住扬唇，垂眸一笑，艳若桃李。

姜姑娘看呆了，“你、你笑起来真好看……

你以后经常笑，好不好？”

“……嗯。”

季寒将祁彦的那件外套罩在她头上，抱起她往外走。

起身的时候，他的身子踉跄了一下。

“我们去哪儿？”

“想办法回市区去。”绑匪的手机都摔烂了，不然他们还可以打电话求救，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可是……

如果你跟我一起回去的话，警察叔叔会把你抓走的。”杀人犯法，要坐牢的。

闻言，季寒扬眉，眼神略有些惊讶。

她的意思是，不希望他被抓？

季寒停下了脚步，垂眸看向她，“我是杀人犯，你不希望我被抓吗？”

姜亦眠用力的摇头，小脸皱了起来，“你不是杀人犯，你是大英雄。”

拯救了她的大英雄。

这是姜亦眠从接受姜家的教育以来，第一次违背自己的信仰。

她知道季寒杀了人，却不想他因此付出代价。

他是为了她才那么做的，深究起来，就算要负责也是她负责才对。

“……你不怕我以后再杀别的人吗？”

“有人欺负你，你才会杀他们，否则你不会的。”

季寒微微俯身，幽幽目光对上她的，“如果我会呢？你害怕吗？”

他想，其实她的胆子并没有那么大，只是在强撑。

从刚刚开始她就不停的在说话，像他们刚遇见时那样，他不知道她是害怕他的话，还是那个该被千刀万剐的男人带给了她太大的心理阴影。

姜亦眠回望着他，眼神不躲不闪，不答反问，“那你会杀我吗？

如果你杀我，我还是会害怕的。

但如果你不杀我，那我就不怕。”

季寒愣住了。

他以为她会骗他说永远不会害怕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给他一个无比现实的回答。

他觉得她有那份小聪明，是有可能撒这种谎的，但她没有。

他想，他被一个小丫头给打败了。

“……你说喜欢我，是真的吗？”从小到大，从来没人对他说过“喜欢”。

当然，他也不屑别人的喜欢，但如果是她的，倒是可以期待一下。

“是真的啊！”姜亦眠眨着眼，明亮的眸子像星星，“电视上常有被救的人对救她的人说，自己要以身相许。

季寒，我也要对你以身相许。

我长大了一定要嫁给你，你记得来娶我哦。”

季寒神色不自然的扭过脸去，明明没有染血，耳根却微微泛红。

喜欢胡说八道的小丫头！

心里明明是想这样嫌弃的，嘴上却控制不住的追问道，“你会等我出狱吗？”

明知道姜亦眠只是一个小孩子，明知道小孩子的承诺都像玩笑似的不作数，可他还是忍不住想问。

季寒想，只要她轻轻“嗯”一声，或者哪怕不出声，只是点下头也好，他就肯认罪，肯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是为了心安，而是为了以后更好的站在她面前。

真的，只要她不嫌弃他，只要她肯跟他好就行了。

“……你要去坐牢啊？”

“嗯。”

杀了祥哥之后，他原本已经想好要过安稳的生活了。

可为了这个萍水相逢的小丫头，他拿起屠刀，一双手都被鲜血染就。

不过既然能为她拿起，就能为了她放下。

未来有一天，或许他会手捧一束玫瑰花，告诉她，他足以与她相配。

他希望那一日早点到来，并且那一天春光明媚。

姜亦眠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眸光晶晶亮亮的，“季寒，你要是想逃跑的话，我就对警察叔叔撒谎，说从来没有见过你。

但如果你决定自首，那我就等你出狱，每天都洗好水果给你送饭吃。”

他拯救了她的人生，她想构筑他的人生。

季寒垂眸，“嫣然”一笑。

也许这就是生命的神奇吧，生长就是希望，像玻璃球中的珊瑚，总是非常漂亮，给洁白的纸张留下一种影像。

他之余姜亦眠，或许就是如此。

一排排涌浪涤荡着心头的尘埃，裸露着一片苍白。

他希望她望向自己的视野里，总是满目葱茏，一脉青黛。

遇见她与喜欢她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一种是把眼睛给了她，一种是把生命给了她。

他想，他会用余生来向她证明，他是后者。

祁彦躺在不远处的地上，听着两人的对话，缓缓睁开了眼睛，神色清明，不似刚醒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