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康绛雪个人看来, 和盛灵玉同处一室睡觉有点类似大学时期住宿舍的双人合宿,没有什么大不了,因此比起自己, 其实更担心盛灵玉会觉得不自在。从结果来看, 这个担心还算多余,盛灵玉比他所想象的表现得自然一些,虽然换了新的房间,但盛灵玉并没有刻意为了迁就小皇帝而改变生活习惯, 洗漱脱衣, 一切如常, 上榻的时候也只穿了件暗色的里衣,一眼看去,好一个灯下美人, 惊心动魄。
康绛雪对盛灵玉一直有种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尊敬感,因此也不敢多看,只自己做自己的, 乖乖伸手老老实实任宫人摆弄,要脱衣就脱衣,要脱鞋就抬腿,光着脚丫爬钻到被子里之后,就很寻常地同盛灵玉道:“睡吧。”
说到康绛雪如今和盛灵玉相处的氛围, 和早前相比已经亲近了不少, 不过毕竟隔着君臣的门槛,和寻常的朋友关系相比还是差了许多, 两个人不会随意交谈,更不会像小皇帝和陆巧在一起的时候那般说悄悄话,小皇帝说睡觉, 盛灵玉便顺从地熄灭烛火,迎来浓浓夜色和连彼此呼吸声都能听到的寂静。
因为隔得不远,盛灵玉的呼吸声落在康绛雪的耳中十分清晰,小皇帝一点都不觉得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声吵闹异样,反而有种能随时确认对方就在身边的感觉有种微妙的满足感,不管盛灵玉那边是如何想,这一夜,本就缺少睡眠的小皇帝闭上眼睛马上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深,但却并没有持续很久,康绛雪睡至深夜,小腹之中升起了一股持续上升的温度。
那热量来得完全没有道理,也不管小皇帝人还在睡觉,越升越高,越来越烫,硬是给康绛雪逼得睁开了眼睛。
肚子里面……
很热。
那没由来的热度来得十分怪异,康绛雪连续哼了两声,在床上翻了个身,还是没有得到丝毫缓解,正忧虑要不要起床点灯看看,盛灵玉忽地轻声唤道:“陛下?”
康绛雪注意力都在肚子上,冷不丁听到有声音说话,不由得吓了一跳,而这眨眼的功夫,眼前便燃起了烛火,竟是没等他叫人,盛灵玉已经扶着一盏小灯来到眼前,关切道:“不舒服?”
倒不是不舒服,康绛雪自己亦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其实不觉得疼,也不觉得难受,可肚子里头像个热水袋一样烫烫的,怎么也无法忽视。康绛雪慢腾腾道:“朕的肚子……”
盛灵玉道:“肚子怎么了?”
康绛雪拉开了被子,撩起衣衫露出肚子,“里面好像……”
话还没说完,那股热度忽地极为迅速地消散开,康绛雪只觉得那热度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描述还未完毕,身体已经恢复到了常态,他的肚子不再滚烫,有另一种鲜明的触感开始盘踞上风。
康绛雪觉得屁股下有些潮湿,忍不住伸手一摸,顿时僵在原地。
怎么回事,他的床湿了好大一片……
他、他尿床了!?刚才肚子怪怪的莫非是因为这个?
康绛雪傻了眼,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一个身体健全的成年男性竟然会闹出这等糗事。可当着盛灵玉的面,康绛雪怎么也不可能摸完了还闻一闻,当下只能疯了一般手忙脚乱捂紧被子。
这要是让盛灵玉看到,他就真的不活了。
康绛雪的脸飞速涨红,脑子里一阵羞耻和混乱,盛灵玉并不知道这么许多,只看到小皇帝的前后态度突变,神色终归不好看,他神情担忧地问道:“陛下,可要宣平掌事?”
小皇帝忙道:“不用!”
说话的时候康绛雪头皮都在发麻,他捂着被子,生怕暴露身下的一片狼藉。他是真的不明白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可社会性死亡的关头,到底什么都顾不上,只能欲盖弥彰道:“朕没事。”
盛灵玉自是放心不下,神色中流露出担心之色。“刚刚……”
康绛雪不能让人知道这等要命之事,急急找借口道:“朕刚刚那是……都是男人,你明白的。”
盛灵玉并无反应,看上去不像听懂,康绛雪没得到想要的理解,不得不再次暗示道:“朕许久都没有宠幸人,哪里能熬得住。”
话说的这样明白,盛灵玉果然有了反应,可他并不像小皇帝所想的有些尴尬,而是忽地皱起了眉,神态有些难以形容。
不过小皇帝不想被追问的目的还是很明显地成功了,盛灵玉移开了视线,对刚才小皇帝哼哼唧唧之事决口不提,再不追问。
康绛雪尤恐盛灵玉再想到自己身上,心虚地着急转移话题道:“点灯点得这么快,莫不是还没睡?”
小皇帝不过随口一提,不想盛灵玉微微一愣,竟是被说中的模样,这下轮到小皇帝心生担忧:“夜这么深了,为什么没睡?你睡不着?”
盛灵玉摇头:“想事情罢了。”
康绛雪暂时忘了自己被子下的惨状,急道:“想什么?”想谢成安之死?抑或是盛灵玉的妹妹盛灵犀?”
盛灵玉回道:“想陛下交给微臣的差事。”
康绛雪担心的事情那么多,突然间听到这么一句近乎哑然,大半夜地还在想公事不愧是盛灵玉的作风,但有心关注差事便证明盛灵玉确实比之前振作,小皇帝安心又有几分失笑:“……这有什么急的,你身上又添了新伤,选侍卫的事情,养好了再去办也一样。”
盛灵玉似乎并不这样觉得,他对小皇帝道:“微臣有个想法。”
盛灵玉说话的语气非常的正经,显然有话要说,康绛雪有所察觉,敛神示意盛灵玉继续,便听盛灵玉接着道:“陛下的侍卫负责守卫陛下安危,职责极其紧要,必然要选自己人,不听从长公主,也不听从太后,更不会被人收买。”
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可说了和没说一样,康绛雪难道不想要自己的亲信?偏偏他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小皇帝根本没有自己的人。
即便是这次叫盛灵玉从禁军中自己选,康绛雪也不觉得在如今的禁军之中能选出几个肯投靠自己的可信之人,不过是和以前一样当个摆设,毕竟禁军本身便人情复杂,太后的势力遍布其中,难以分割。
康绛雪斟酌着问道:“你的意思是?”
盛灵玉道:“微臣清楚从禁军之中选是选不出来的,不如将顺序反过来,不从禁军之中选,而是先选好了人,再插进禁军之中。”
这话说得非常平淡,听上去却信息量巨大,康绛雪细细反应了下,看向盛灵玉的表情不自觉的变化。
盛灵玉依然神色平静,徐徐道:“上次叛乱,禁军损失了不少人,近日难免要在京中重新招新人,陛下可以选好人,将他们的身份洗干净,抓住这个时机送进来,将陛下身边清洗一遍,在禁军之中亦留下几个钉子,等再过些时日,若宫里闹出些乱子,禁军之中还能寻到机会慢慢变一变天。”
康绛雪蹙眉:“……听上去容易,可能做到吗?”
盛灵玉道:“若陛下将手里的线交给微臣,便能做到。”
康绛雪猛然愣住……线?
盛灵玉怎么会知道他的手里有一条暗线?
似是看透了小皇帝的想法,盛灵玉轻声道:“之前微臣曾见过一次张女官,看张女官之意,曾见过陛下。”
康绛雪仍不得要领:“见过又如何?”
盛灵玉轻声道:“并不如何,只是微臣想,张女官平日里掌管后/庭内务,品阶和所掌事务都不足以论到陛下跟前,缘何会到正阳宫拜见陛下,微臣回宫之后,亦从未听闻任何宫人谈起过张女官的行踪,似是无人知晓她曾经来过。”
“于是微臣猜测,或许张女官和陛下是私下里见面,又或许见面并不止于一次两次,或许有什么事情大到需要张女官时常和陛下汇报,……自然,都只是无端猜测,也许都是微臣的臆想,陛下莫要当真。”
康绛雪被这一番推论震得好半天都没话说,不过是见过张剪水,盛灵玉竟然由此想了那么多,盛灵玉也许不清楚他手里有一条完整的产业链,可仅凭张剪水见过他就思维扩散猜出小皇帝手里有旁人不知道的底牌,盛灵玉论起敏锐程度和苻红浪那个妖魔鬼怪竟也没什么差别。
康绛雪沉默好几秒,自觉没有要瞒着盛灵玉的必要,在这世上没有人比盛灵玉更可信,既然提到了,干脆将那条暗线的事情和盛灵玉原原本本明明白白地交代了一遍。
盛灵玉听完,并无惊讶之色,他再次道:“若陛下放心,微臣想将这条线拿出来用一用。”
对方是盛灵玉,康绛雪能有什么不放心,当下一口答应下来。“朕会和张剪水说一声,以后以你为主,你想做什么,去做就是了。”
小皇帝回答地毫不犹豫,对于交出命脉没有一丝一毫地迟疑,盛灵玉心里微动,忽地问道:“陛下就不怕……”
康绛雪道:“怕什么?”
明明是自己开的头,说到一半却不肯再说,盛灵玉中途止住话头,对小皇帝道:“陛下曾说过,想要抢一抢,怕抢不到,又怕抢了不如不抢。”
康绛雪当真说过这话,只是没想到盛灵玉竟然听到过,他问道:“提这个做什么?”
盛灵玉回道:“微臣想帮陛下抢一抢。”
这话的意义又深又重,康绛雪竟是好一阵无声,半晌,他问道:“抢得到吗?”
盛灵玉道:“抢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