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我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天,烧总算是退了。只是身体还有些软绵绵的,提不上多少力气。尤其是当我睁开眼睛,看到夜熙就在我面前,那震惊程度就不要提了。
虽然我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只是面对夜熙,总有那么一点儿心虚。
“咦,青幽去哪儿了?”
青幽对夜熙的忠诚天地可鉴,往常都是一刻不离的跟在夜熙身边,夜熙将他派到我身边,他虽然也是尽职尽责,但那周身的冷气压简直不仍人忽视。
有他在,多少能给我分担些压力,关键时刻他倒是没了影子。
“煎药去了。”
夜熙看了看我,淡淡开口。
我听着心里又是跟着紧了紧。
听这声音,看着态度,绝对是生气了啊!
我醒来这么久,他居然对我离开的事只字不提,还端茶倒水喂饭喂药,所有事情一应俱全全都包揽了过来,这实在诡异得过分啊!
我倒是希望他板着一张脸警告我一顿,至少接下来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作为病人的优待。
可他什么都不说,还这么‘周到’的为我做这做那,我实在是难以安心享受啊!
我提着一颗心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面。
这样沉默的温柔,就像是一个耐心的刽子手,一点一点凌迟着我的灵魂。
一般情况下,夜熙就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美其名曰,方便照顾我。那个时候我就会闭着眼睛装尸体。
当他坐得累了,站起身在屋子里晃荡两圈,我的眼珠子就跟着他转啊转,转啊转,直到他转身,我立马闭上眼。
终于,在不知第几次之后,夜熙幽幽叹了一口气。
“有什么话就说吧,不要憋着了!虽然我本打算等你病好了再说这些事的。”
果然,我就知道这件事不可能就此揭过。我应该庆幸,好在我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从而引起夜熙的注意了吗?
真要等我病好了,夜熙不定能下什么狠心。
可张了张口,我却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散魂的毒已经解了。”
“嗯。”
夜熙一点也不惊讶,大概青幽早就将事情汇报了一遍。如此,我说起来也顺畅了一些。
“我回来是有很重要的事。那些人能杀我一次,就能杀我第二次,我不想一直躲躲藏藏,也不想最后死得不明不白。”
我想夜熙应该会明白,可是没有。
“所以?”
“所以我要去查我的身世,以及,他们为什么盯上我。”
“然后呢?”
他挑着眉,好似完全不明白。
“什么然后?”
“知道了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我……”
这个问题我确实还没有想过,可即便如此,一个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未免有些可怜。
当初穿越过来,我本不在意这些,若不是那次遭遇想必我依旧不会在意。
我不喜欢将生命交到别人手上,所以这一切我必须知道得清楚。
还有件事我一直十分在意,当时那血腥的男人似乎说了许多事情。
我不清楚是不是当时我意识不清听岔了,我,不,是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她还有个亲人在这世上吗?而且那人也遭到了这些人的追杀。
我终究是占了她的身体,若是可以,我也该为她做点事情。
这层隐秘我自是不会对任何人说起。
“你仔细想想,其实并不是所有的事一定要知道了才最好。你如今已是普通人,安分得过普通人的生活不好吗?”
夜熙态度还算温和,我听了却是一股怒气直冲脑门。
你又不是我,凭什么言说哪样对我才是好?
我本想直接对夜熙这么说的,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在夜熙面前,这做法无疑是火上浇油。这一次,我很清楚自己想做什么,自然不会自己将路给堵死了。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你说的那些我根本无从考虑,若只是我一个人活着,我,于心不安。
夜熙当真没想到我如此固执,他无法改变我的想法,也不会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他说了,是尽了自己的义务,至于我如何选,就是我自己的事。
我自以为当是如此。
外面的声音有些嘈杂,关了门又是一片清静的世界。
普通人就是这点好,不必为那些不想听到的声音烦恼。
夜熙出了门便直接来到原本属于羽寒易的房间,店主一直将那房间空着,里面也就一些羽寒易当年用过的东西。
房门闪开一条仅够一人通过的缝隙,夜熙一个闪身便进了去。然后房门立即合上,普通人根本看不出发生过什么。
房间里一应东西都是用纱布遮着,夜熙轻车熟路的走过去,手一扬便掀开其中一道纱布。
原本那纱布遮着的地方极为细长,看着应是放着细长的花瓶或者衣架之类的东西,那纱布被人挑开轻飘飘的落在地上,那纱布之下赫然站着一个人。
那人笔直的站着一动不动,夜熙靠近他的时候,他也就转了转眼珠子看了眼来人是谁,然后又是没什么表情。
仔细一看,这张脸还有些眼熟。
羽家少爷不是不见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得罪了。”
夜熙双手并指,速度奇快的在那人身上点了两下。那雕塑一样的人连着咳嗽了两声,张了几次口方才出了声。
“多谢徐离少主出手相救。小絮她……”
夜熙神色淡漠,“她没事。虽然血脉全失,武功尽废,好歹保住一条小命。”
夜熙说得不紧不慢,好像这两条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确实,比起生命,这两样确实不算重要了。
当夜熙说到血脉全失的时候他倒是没有太多反应,那血脉本就是个祸根,没了也就没了。只是武功……
羽寒易有些沉默。
当初那个小女孩努力学武的样子他还历历在目,那时他就觉得这女孩实在不适合学武,基础功都学得如此慢,今生怕是难有成就。
一次一次的失败,小女孩并没有气馁,相反的,她付出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去练习。
或许上天都觉得为难这样一个小女孩于心不忍,小女孩就这么冲破重重困难开始正式学武了。
如今她武功尽废,羽寒易无法想象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她,状态还好吗?”
夜熙不知羽寒易所想,想起女孩之前的执拗,他也是有些不快。
平时见得多是贪生怕死,最多不过是不畏生死之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生生去送死的。
“暂时没问题,以后就不好说了。”
末了,他又是补充一句。
“你自己也是。”
初时,羽寒易还有些不明白夜熙这话是什么意思,当说到他自己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不知为何,她特别执着于自己的身世,她现在这样,再去探究那边的事完全没有任何好处。若是可以,你也劝劝她,你该知道,那边的人是什么样的心理。”
夜熙并没有说得很明确,羽寒易一张脸又白了几分。
那边的人从来不把普通人当人看,即便不小心杀了几个,也没有谁能去讨回这个公道。若我现在血脉尚在,那些人至少不会明目张胆的做什么。可是……
羽寒易点了点头,他也曾想过自己当年的做法对不对。
如果他当时没有留下,如果他没有教给我武功,我是不是就可以一直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哪怕平凡一些,至少可以很快乐。
只是现实没有如果,他现在只能尽可能的为自己做过的事做些弥补,同时也多为我考虑考虑。希望可以尽量修整我以后的人生。
“我会劝她的。那边,真不会有人找过来吗?”
羽寒易还是不放心,浮空阁是有规定,不能让普通人看出异样。实质还不是有不少人借着这样的由头杀了多少自己看不惯的普通人?
浮空阁的规定至多不过是保证普通人的圈子不出乱子,谁还能真得为了这几个人与自己人置气。
怎么说也是在那边待了许多年,羽寒易也是看得透彻。
这事夜熙也是考虑过的,他也不能做出保证。只是根据以往的经验,那边的人一旦归为普通人,自然就没有了在意的价值。
“她的真实身份……”
“徐离少主,你当真不知?也罢,十四年前,你也不过是个孩子。”
羽寒易本以为夜熙是知道我的身份才会帮我,原来这人真是什么都不知。
之前夜熙确实不知,只是羽寒易说起的这个时间有些敏感,再加上羽寒易的态度,也由不得他不去多想。
“十四年前?”
那时,浮空阁确实发生过一件大事。
那年夜熙不过三岁,当时的事其实记得不是太清楚。只是后来听人提起过,大致事件还是知道的。
不过浮空阁内部大小家族势力都是对此事禁了言,他想要了解更多却是不可能。
只是那丫头看起来不过十四岁,能与十四年前的事情有什么牵扯?
瞬间,夜熙像是明白了什么。若真是如此,包括之前的种种也都有了解释。
“居然……”
接下来的话夜熙没有说出,两人都是心照不宣。
“徐离少主现在可是明白了?”
夜熙神情颇为沉重。
如此,事情真是复杂了。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该早点阻止的。
虽然那散魂已经服下,好歹这双手还是可以保住。而且他当时若是愿意,也不是没有可能弄来解药。
“嗯。”
夜熙应了一声,一个字,却带出千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