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慕瑾月不知道的时候，羽寒易也是非常矛盾的。

他救下慕瑾月也有段时间了，早就发现这孩子悟性极高，他本有意将自己毕生所学全部传授与他，谁知竟生出这样的变故。

若是让这个隐世人学会了自己所有的功夫，于普通人而言绝对是个灾难。他自负天资过人，这孩子竟是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且又肯吃苦，羽寒易实在难以做出决定。

他们能活到现在，唯一的倚仗便是那些隐世人不知因何缘故学习功夫很难有所成。若是招式还好一些，内力之类简直就像是没办法攻克。

他不过浅浅指点了几句，慕瑾月便进步神速。倘若修习内功时依旧有如此领悟，当真是要跌破一群人的眼镜。

慕瑾月的天资是羽寒易所不能想象的。终究，他还是选择当作自己不知道这件事，悉心教导着慕瑾月。

慕瑾月自小便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群超脱他们之外的人存在，或许，他可以一直作为一个普通人活着。而且他自己亲自教育，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抱着这样的想法，羽寒易渐渐放开了心里的疙瘩，更加悉心的教导。慕瑾月确实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普通人之中也不知多久才会出现这样一个存在。

看到他这种进步，羽寒易愈发觉得自己当初做的决定没有错。若他真是顾念太多，也不可能见证这般不可思议的事情。

甚至很少的时候，他还想过是自己判断错了，慕瑾月就是个普通的孩子，毕竟隐世人不谙武道可是出了名的。

可是啊，他终究还是小看了那血脉的力量。不知从哪天起，他看重的徒弟一天天变得与从前不同。他想要从中了解，也只是得到只言片语不甚明晰的语句。

后来，一次无意间，他看到了自家徒弟藏得十分严实的东西。那之后，就再没过问过他练功以外的事。

那是一块玉佩。很是考究精美的那种。

普通人家绝对不会有那种玉佩，而且现在羽寒易在基地里也有了些年头，更是知道只有那些存世长久的隐世家族都会有这样的玉佩。

那是类似于族徽一样的东西。而且越是有实力传承古老的的家族，玉佩的样式质地也越好。

联想到慕瑾月的年龄，羽寒易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可在存有这样的猜想的同时，他的心里深处又极为排斥这种想法。

他刻意压着这件事没有着手去调查，那之后也更少去调查慕家的事，他欺骗自己，或许他们可以一直这么生活下去。直到慕瑾月第一次展现出他与普通人的不同，他才知道是自己太过异想天开了。

慕瑾月进步神速，同样的，他的隐世血脉也觉醒得神速。很快，慕瑾月便察觉到了自己一些怪异的地方。他本有意将这事与羽寒易说一说，突然想到自己每次晕倒羽寒易语焉不详的解释，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感受得到，羽寒易对他虽好，却总是不太放心。慕瑾月早熟，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在遇到羽寒易之前活下来。他记着羽寒易收留他教养他的恩情，可如果羽寒易收留他是别有目的，慕瑾月也绝对能狠得下心。

两人就这么相互隐瞒着，直到再也瞒不下去，慕瑾月终于选择了离开。

事实上过了那么多年，羽寒易的想法也改变了不少。可两人一直没有过任何深入交流，这件事也都是在暗地里进行，不管谁先说出来都未必能起到好的效果。就因为这个顾虑，直到慕瑾月离开，两人都没能彻底的放下心好好地谈一次。

那时候还有个消息传出来，说是有人发现了慕家当初不见了的小公子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这事情出现的太突然，羽寒易急急忙忙回去想就这件事与自己徒弟摊牌的时候，却发现慕瑾月已经离开了。

后来，更是传出慕瑾月身份暴露的事情。羽寒易尤为自责，若是他当初早一点将这件事说出来也不至于发生那样的事。

之后的事他没再刻意打听，他自己与隐世界有过多牵扯，他本是不愿牵连到我才把我塞给他师兄，也就是当今剑圣。可谁知道，我竟也是隐世之人。尤其是在看到那玉佩之后，羽寒易更加不能安定。

其他所有的事或许都可以随着记忆模糊，唯独这件事却只会随着他每一次回忆一点点变得更加清晰。同样款式的玉佩，他在自己徒弟那里也曾看到过。

那一瞬间，原本他可以不去想的一些事瞬间席卷而来，他没费多少功夫就打听到慕家当时确实还有一个小女儿。不过当时那小女儿还未满月，想来是活不过去的，才没有被重视。结合店主的一席话，羽寒易瞬间便确认了我的身份。

原本因为没能与徒弟敞开身份彻底地聊一聊心中一直有些遗憾，这件事更是将这件事无限放大了。

慕瑾月会离开的最大原因他不是不知道，他一直以为有一个与他妹妹差不多大的师妹陪在身边会减缓他的某些想法，或者干脆将这师妹当妹妹看待。可他实在太不了解慕瑾月，使得这原本就是亲兄妹的两人一直不冷不热，甚至，慕瑾月当时还隐隐有些排斥。

不过慕瑾月被识破了身份，他今后的生活怕是不会好过。为了避免同样的事情发生，他彻底的瞒下了这件事，而且把我看得更紧。甚至到最后不得不道出我的身份，他也没有说过半点慕瑾月的事。

可我还是离开了，选择了与师兄一模一样的方式。并且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我比师兄更先被那些人察觉到了身份。那时羽寒易在隐世界的身份还没被揭露，他出面救了我。

对，就是北黎。

谁能想到他一个普通人竟能在隐世人的一个基地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卧底，而且能一直不被发现。

可是，路彦长老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得到消息并赶过来绝对不是偶然，当时的他救下我之后便暗暗松了口气，哪里有心思想那么多。所以，这便导致了之后很多可以避免的事情。

直到事情彻底败露，羽寒易才为自己的一时不察懊悔。只是那时候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我跳了崖，慕瑾月虽然人还在，却也受到各方挟制，若不能找到好的解决办法早晚也会走上我的老路。

羽寒易第一次彻底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蠢事。可这些事再不收他的控制，不，或者说从来都不在他的掌控之中。包括他自己为是的一直掩藏的很好的身份，也不过是别人未曾揭露而已。

那个时候的羽寒易真是万念俱灰，被自己最好的朋友背叛，更害了自己养育了那么多年的两个孩子。

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后来，种种折磨之下，羽寒易终于走出了无方城。那边的人本就没打算放过他，他这一出城自然就被人盯上了。青幽还要时刻看着那个也不怎么安分的左琰，一时没来得及，羽寒易就被人带走了。

慕瑾月一直知道羽寒易每天都在自我折磨中度过，可他从来只是冷眼看着，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说过。羽寒易会彻底放下生的念头与他也有很大的关系，他感念羽寒易的教养，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妹妹，那微微冒出一些头角的情绪立时就被压了回去。

羽寒易临走之前留下不少资料，有些是他搜集的，有些是他听到后自己整理出来的，当然，还有一封绝笔信。

他早就有过轻生的念头，可他的身份不允许他这么做。他花费了数个月的时间将这些都整理出来，并交托给自己信任的人，然后就再没了任何留恋。

那唯一的一封信是留给他徒弟的，虽然碍于慕瑾月的身份，叶辞也没有扣下来。包括那些资料，也都是原本不动的送到了慕瑾月面前。

起先，慕瑾月对此是不屑一顾的，叶辞的再三恳求下，他才当场拆了信封。信里面写的内容不多，都是他认为最重要的内容，最好不要让第二个人看到，尤其是普通人。自始至终，羽寒易甚至都没有为自己的解释过一句。

看完了信，慕瑾月也不能平静。他看了眼比起半年前苍老了太多，简直看不出半点当年叱咤江湖的剑圣影子的叶辞，也是微微叹出一口气。

这件事他本不想说，而且由他说出来叶辞未必会信。羽寒易在信中说不可以把信的内容让除他之外的任何人看到，他看完之后也立即销毁。慕瑾月虽然对他心有怨恨，这种事情却是履行的很彻底。

终究，他也只是很隐晦地提了一句，至于他这句话叶辞能领会多少，又会造成什么重大的影响，就不是他该考虑的了。

自打有了我的消息之后，慕瑾月对羽寒易便没有那么深刻的抵触了。若非羽寒易，今天的他还不知道会变得怎样。他不反对救羽寒易，只是我这种将自己置身险地的做法他不能接受。

迅速问清楚了现在的情况，慕瑾月许久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