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好了？”

黑夜见我如此快就从树上跳下来还有些诧异，原本他估算着怎么也还有些时间，正打算熟悉熟悉他那本偷偷顺来的武功秘籍，这还没来得及翻开一页，我就跳了下来。

他收起手中的书，正打算放进包裹里。我眼睛一瞥，登时起了几分兴趣，哪里容得他收回。手一伸，那书便落到了我的手中。

“哟，看什么呢？这里面有好多字呢，黑夜你竟是看得懂吗？嘿，居然还是本武功秘籍。黑夜，你这是想要逆天了吗？不对，你为何如此残忍，竟不给别人留一条活路。”

期初我不过是好奇黑夜那般性子会看什么书，当这书拿到手里我便有些不淡定了。落虹剑法四个字遒劲有力，我眼角一跳，真是看也不是还也不是。想到黑夜还在看着我，我总不能如此没有的风度，便起手翻了几页。

以我习武多年的经验，这本剑法虽不及羽先生当初要我学习的剑法，也不是太过普通。想我那剑法不过堪堪练到十二式已是许久不曾碰过，当下便被戳到了痛处，手里的秘籍越发看得不顺眼起来。

不管黑夜给不给别人留活路，他这明显是不给我留活路啊！自从得了郁枯隐的鞭子，除我惯用的银针，我便很少再去碰其他武器。

说到底那拈星十九式毕竟是我师父传给我的，我自己也是看中。后来练习鞭法，用得依旧是那上面的招式。

不过拈星十九式本是属于剑法，如今我却要将它用鞭子舞出来，未免要做些变动，进展得一直很慢。以至于我现在看到这剑法拳谱都会下意识的去想想要如何改编，真是入了魔了。

“看了多少了？”

我揉了揉隐隐有些发痛的太阳穴，很是艰难地开口。

“刚翻了一页。”

我瞥了黑夜一眼，顺势将剑谱揽入怀中，然后便给黑夜下了通知。

“没收了。对了，赶路之前，你先，蹲下。”

我声音顿了顿，这才继续。

黑夜如今如此聪明，真是叫我无处引他下坑。通常我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那边已是明白了。

我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些不自在，不过见黑夜没问我为什么，很是听话的就蹲下了，脸上的表情这才好了一些。

殊不知，在我看不到的角落，黑夜好似做了假的面皮微微抖了抖，好一会才恢复了正常。

黑夜生得好看，那略有些苍白的脸色更是将这种美发挥到了极致，当真引人嫉妒。可自打他恢复本性，那张脸便教人厌恶极了。每一个表情都做得尽善尽美。

我一直觉得那是他刻意控制，否则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如此完美。奈何一直找不到证据。如今这证据出来了，我却是无缘得见了。

黑夜矮下身，看着他略有些消瘦的肩膀，我盘算着什么时候给他喂些好的，省得让人觉得我虐待他。不过现在……

我绕到黑夜背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张开双手毫无预兆地就扑了上去。

好硬！

硌死我了！

“该补补了。”

我夸张的吸了一口冷气，不满的嘟囔着。

早知如此我就该轻一些，现在也不知是谁落了下乘。

黑夜闷声笑了笑，随即便听他正色道：“放心，我本就如此体制，吃再多也不会胖的。以后出门我多穿几件，不会让人说你虐待我的。而且……”

听黑夜如此说我心里闷闷的，却还是不由自主问了下去。

“而且什么？”

我撇了撇嘴，将下巴放在黑夜肩上。

别以为你现在一本正经的与我说话，我就不知道你方才偷偷笑过了。看这肩膀抖得，险些都要将我掉下来了。若真是给我造成了二次伤害，罚你背我十天十夜都不为过。

不过此刻我又是被黑夜这一顿勾起了几分好奇，当下也是将心里的不满憋闷放了放，追问了下去。

“而且除你之外再没有人能如此近得我身，你实在不必担忧。”

黑夜的嗓音十分低沉，说出的话语气虽然平淡，却有种不容别人质疑的感觉。

不知是头顶烈日太强，还是方才没有好好休息，初听这话我竟觉得脑袋有些发晕，直到黑夜将我背起我这才找回几分神志。同时也不由懊恼。

我怎么就忘了，如今的黑夜已不是那小绵羊一般温吞的存在，我怎可如此大意。且这话也不像是他能说的出来的。我细细一想，很快便知道为何觉得熟悉了。

若林澈生在古代，怕是会说出这样的话，可惜啊……

我再次深深后悔怎么就将这件事讲给他听。我与林澈今生怕是无缘再见，当初我们关系虽好，好在他也未曾正式向我表白过。如今我阴差阳错来到这地方，便也可以名正言顺的互相忘了对方。

不，或许林澈从来都只是拿我当朋友，只是我自己将这份纯洁的友情想得歪了。如今想来，似乎真是我自寻烦恼了。

我无声叹了口气，十四年了，即便我回得去那人怕是也早就娶妻生子。何况，我也不知自己还回不回得去，还有没有命回去。

黑夜见我许久都不再说话，气息也沉凝下来。他方才就是故意想着若是林澈在此会说出什么话，这才有了那一句。可这话一出，他才知道自己许是做了错事。

他当初听我讲时便觉得这应当是我自己的故事，他本是想要将这件事埋在心底，再不让任何人知道，可方才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我……”

黑夜嗫嚅了一声，若还是之前伪装的状态，他现在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撒娇道歉卖萌求原谅，现在既已坦言，那些事情他便再也做不出了。

抱歉两个字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黑夜铁青着一张脸进入无限的自我折磨。

他本是极为自制的一个人，方才怎么就昏了头脑？

察觉黑夜身上的僵硬，我也是将心思从林澈身上收回来几分。那本就是我年少时的一个梦，已是过了那么久，梦也该醒了。如今便趁着这次机会，让我们做最后的告别吧！

“黑夜，这么赶路实在无聊，我们做个游戏好不好？”

我手指一下一下缠着自己的头发，做出这个决定我心里也有几分忐忑。只是方才黑夜那一句话实在是让我受了刺激，本就是不可能的人，何必再自我折磨。

林澈，祝你在二十一世纪找一个爱你的女孩。

黑夜想了想，很快便应了下来。只是他心里突然有些不安，便更加注意我的动向。

“好。”

见黑夜同意，我也是露出一丝笑容。接下来我便给黑夜编了一个话本子，里面的主人公便是林澈和叶璃。黑夜饰演林澈，我饰演叶璃。

黑夜的记忆力十分好，我只与他说了一遍他便全部记住了。

“小璃。”

黑夜的声音暖暖的，让人觉得十分舒服。听到这个名字我猛地一怔，即便是我自己编出的台词，此刻那名字从黑夜口中吐出，我依旧不能镇定下来。

眼前的少年似乎与那个穿着校服的男孩重叠，然后，再也分不清。

“林澈，你还好吗？”

那一刻我似乎忘记了我们已经分别十四年，只是觉得这时间有些久，原本压在心底的思念因为这个名字也一点点蔓延出来。

林澈，林澈。

林澈。

“我很好。小璃，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我考上了当初我们商定的大学，可是你却一直没有来。”

“我……”

我去了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

“我跟你说哦，大学生活很有趣，我结交了很多朋友。对了，这位是我女朋友，一直想介绍给你认识。你现在在哪所大学，有空出来聚聚。”

后面林澈还说了许多，那温柔的嗓音一如当年，我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视线却一片模糊。

林澈，那是林澈。

若我没有来到这个地方，我们还可以……

“小璃，我一直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走的时候怎么也不说一声。我找了你好久，可是没有人知道你去了哪里……”

此刻，我早已分不清说这话的是林澈还是黑夜。我咬着唇有些颤抖，终究还是逼得自己做出最后的决断。

“林澈，祝你，幸福！”

说完这句，我已是泣不成声。

黑夜默不作声的往前走，方才他听了那话本子就已经后悔了，之后一句一句的说出来更像是在剜他心上的肉。可是，他不能不说。

结合我之前给他讲的故事，黑夜知道我与林澈怕是再不能相见。与其我念念不忘，倒不如给我一个痛快。

他虽是下了如此决心，可当那些话从他口中一句句说出，黑夜又觉得无比沉痛。当我说出那最后一句，黑夜本该松了口气的心却猛地一紧，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那里溜走，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趴在黑夜肩头无声啜泣，哭了一会儿也就停了。这段感情被我藏得太久，如今这么毫无预兆地翻出来，还在烈日底下暴晒了许久也确实剩不下多少水分了。

只是这事终究是被我珍藏了十四年，哪怕故事中的男孩女孩随着时光的流逝真就像是故事中的人物各自有了归属，那份抹不掉的伤痛也依然见证着它们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