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灾工作紧锣密鼓的进行中,没日没夜的工作让每一名医护工作者都深感疲惫。
正在萧赋和叶浅予在休息室休息的时候,赵林突然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
“怎么了?慢慢说。”叶浅予急的站起来,走到赵林身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叫他放松。她知道,赵林有这么个毛病,一着急就说不出话来,越着急便越说不出话来。
赵林狠狠咬了咬牙,嘶喊道:“夏世龙来了。”
“什么?”萧赋和叶浅予几乎是同一时间喊出了这一句话。
“他来干什么?”叶浅予紧张的问道,眼神盯盯的看着赵林,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赵林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他是在病患区给一个病人包扎的时候,被我发现的。”
“那他现在人呢?”萧赋站起身来,走到赵林身边,欲亲自去看看。
“被我们的人堵在柴房了。”赵林回答。
“快带我去看看。”
在赵林引路下,萧赋和叶浅予跟在后面,急匆匆的朝着柴房赶去。
到了地方,不大的柴房里里外外围了七八个强壮的男人。透过人和人之间错着的缝隙,叶浅予看见夏世龙身着一身洁白的白大褂,头顶戴着白色的帽子,本应该在脸上戴好的口罩被人扯下来,只有一边悬挂在耳朵上,脸上或许是因为刚才的争执,被人指甲刮出了一道长长的红色血口子。
他静静的坐在人群里,脸上很平静,泰然处之,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是静静的,好像是这个时候他本应该在此,只是落脚而已。
叶浅予拨开层层人群,走到夏世龙面前,拧着眉头,瞪着眼睛,气势汹汹,带着浓厚的敌意,道:“你又来这里弄什么幺蛾子!现在天降大灾,不治身亡的可怜人已经在在可见,你难道还要因为这点儿鸡毛蒜皮的仇恨,就要害死更多的人吗?”
叶浅予一句接着一句,句句像刺刀一样,凶狠的戳进夏世龙的内心深处。他忽地怒了,从地上猛地站起来,瞪着猩红的眼睛,皱着眉头,压着鼻子,嘴巴裂开,紧紧的咬着后槽牙,齿缝之间摩擦,发出“咔咔”的声响,从齿缝之间的空隙里,钻出大量急促的呼气,发出如猛兽发怒前的嘶吼一般的声音。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夏世龙沉沉的质问道,神色极其认真。
叶浅予被他突如其来的愤怒惊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紧着眉,频频眨眼,目光落在他身上,不断上下的来回打量,道:“凭你之前的所作所为。”
“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夏世龙不屑的嗤笑一声,眯起眼睛,不屑一顾,很是鄙夷,道:“你我之前的恩怨,报,我定是要报的。但是这天灾人难的时候,我夏世龙是绝对不会落井下石的。”
叶浅予对他的这番言辞,尤其的怀疑,态度稍微缓和了点儿,犹豫不决的开口道:“那你...突然出现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我是大夫,当然是治病救人的。”夏世龙说到大夫这两个字的时候,眼中明显闪过了一丝光亮,许是自豪吧。
萧赋爱憎分明,并且对夏世龙过往的种种尤为的鄙夷,所以话说便更是不中听。
他直白的拆台,道:“你有如何的本领,敢夸下海口,说什么治病救人?恐怕就算不捣乱,也是一无是处,空碍人眼罢了。”
“萧赋你少自以为是了!”夏世龙无意之间瞥过萧赋,目光本来是极其不屑,一扫而过的,但是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忧虑起来,盯着萧赋的脸,迟迟不愿移动目光。
萧赋对一个男人如此望眼欲穿的目光十分不适应,厌恶的呵斥道:“你看什么看!”
夏世龙听到呵斥,这才缓缓的将目光从萧赋身上收了回来,垂眸,缓缓眨了眨眼睛,又若有所思的抬头望这萧赋说道:“你脖子通红还穿这么多,你不热吗?”
这句前不着村后不着调的话,着实让全场上下都摸不着头脑。叶浅予刻意仔细的看了看萧赋,发现他的脖子皮肤是平滑光亮尤其的泛红。
而且现在天气本就一天比一天暖和,旁人因为工作的忙碌早已经是撸胳膊挽袖子,甚至脱了上衣赤膊上阵,可萧赋却穿的整整齐齐,甚至在白大褂外面又披了一件长外套。
夏世龙嘴角扯出一丝不屑的笑容,瞥了一眼叶浅予,道:“你还是赶紧看看你们萧神医是不是在发热吧。再拖上半日,恐怕命都没有了。”
叶浅予紧张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双目亟亟的瞪着老大,立刻伸出手背,贴在萧赋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
令她最不愿意相信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烫手,温度高的吓人。
从叶浅予惊慌的表情中,夏世龙已经对萧赋的体温了然于胸。他揉揉鼻子,不屑的哼了一声,道:“萧神医?狗屁,自己感染了鼠疫还不自知,只顾着救人性命,何时丢了自己的性命都不知道,好一个大义凌然无私奉献啊。”
萧赋眉头紧蹙,一向锐利深邃,坚定的目光,糊的失去了自信,开始飘忽不定,无助的望着周围个个满面焦灼的人。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然后是腋下,大腿根儿。
每换一处,他的动作便愈发的急迫,脸上的表情也愈发的慌张。质疑,不甘,疑惑,种种复杂的情绪,一波接着一波的涌上的心,呈现在他的脸上。
发热,畏寒,疲惫,暴躁,淋巴结疼痛,这都是鼠疫短暂的两天潜伏期里应该有的症状,而他身为医生,竟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身染重疾。
所有人都屛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望着萧赋的动作。忽地,萧赋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似乎也是同一瞬间,被抽走了全身上下的所有力气。
在众人迫切想得知结果的注视下,叶浅予忽地挽住萧赋的胳膊,不由分说的拉着他急匆匆的走回休息室。
萧赋一言不发,甚至有些赌气的紧闭双唇,坐在休息室的床铺上,刻意忽视一直等待回答的叶浅予。
叶浅予内心焦急,两条纤细的眉毛紧紧的扭在一起,双眸紧紧注视着萧赋,散发着浓重的担忧。
许久,叶浅予才突兀的开口,道:“你比我医术高,你到底有没有病,你心里知道。这没有什么好丢人的,你心里只有病人,只有救人,你的身体早已经沦落为了一个可怜的工具,你发现不了自己得了病,也实属正常。”
萧赋目光狠狠地望着一边,声音低沉沙哑,强硬的甚至可以叫做执拗,道:“我没有病。”
叶浅予叹了口气,声音清冷干净,笃定的说道:“萧赋,你有病。”
见萧赋没有回答,叶浅予接着说道:“你要配合治疗,才能迅速的好起来,才能重新带领大家,救治更多的人。我去给你吊水,你好好的躺着。”
直到叶浅予离开这个帐篷之前,萧赋并仍旧纹丝不动的,正襟危坐在床边。
叶浅予刚一走出帐篷,就被人前前后后围成了一团,大家都争先恐后的开口,想询问萧赋的病情。
叶浅予赶紧将手指放在口前,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小声的说道:“别出声,到前面再问。”
赵林是众人的大哥,他的路自然是没人敢拦,他凶狠的拉开了几个围在叶浅予身边的人,凑到叶浅予跟前儿,满眼红血丝,语气急切的问道:“少爷他怎么样了?”
叶浅予轻轻的开口道:“鼠疫。”
这两个字如同晴天霹雳,重重的砸在了每一个人的身上。萧赋带着他们东征西战多年,没想到有一天却如此的倒下了。
“那少爷...少爷还得有多长时间?”赵林如此刚硬的糙汉子,情到深处,竟然眼角也有了泪痕。
叶浅予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突然严肃的呵斥道:“你说什么?要是在战场上,非要给你一枪子,说你是扰乱军心不可。萧赋他好得很,很快就会治好的。”
赵林再也崩不住,开始用脏兮兮的袖子,擦脏兮兮的脸上汹涌的泪水,边抽鼻涕边说道:“叶大夫你少骗我,我赵林是个大老粗,不懂医术,可是眼睛还是有两只的。我这些天前面后面的忙着,这些得了鼠疫的病人,有哪个是救得回来的?情况糟一些的,甚至连吊瓶都没扎完就咽气了。情况好的,到现在还是浑身的脓疮,每天喝一口米汤,半死不活的叫唤。我们少爷是一辈子要强,要是让他如此苟活,我赵林愿意背负骂名,给他一枪。”
看到赵琳如此的伤心,叶浅予对刚才的暴怒颇感愧疚,她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赵林,细声细语的安慰道:“你别把情况想的太糟糕。这些村民之所以救不过来,是因为发现不及时,自然病也就更难治。萧赋身体强壮,又发现的及时,肯定会没有事儿的,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