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赋几乎没有犹豫就点了点头：“人手不够，你需要进来帮忙。前几天教给你的注意事项，还记得吗？”

叶浅予立刻抬头挺胸：“记得！”

萧赋不知道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从叶浅予开始做学徒不久就开始教授她一些手术的主意事项和解剖学的基本原理，现在叶浅予虽然距离主刀还有老远的差距，但是作为一个护士，已经是合格的了。

而且令人惊喜的是，不知道发财是不是因为跟着老仵作长大，接触过尸体，在解剖学上居然比叶浅予的表现还要更好一些。

想到发财，萧赋沉声吩咐：“把发财叫来，让他也一起参与手术。”

阑尾炎只是一个小手术，一萧赋的水平来说，几乎熟练到了闭着眼睛都能做的地步，这样简单的手术用来给学徒们做观摩，再合适不过了。

再加上手术室这几天的准备工作越发完善，萧赋对这场手术的信心更足了。

叶浅予和发财跟着萧赋换上了手术服，进行了全面消毒之后，终于迈进了手术室。

刘达带着几个兄弟早就把患者抬了进了，此刻青年已经躺在了手术室中央的台子上。

萧赋走到台子旁边，一边检查青年的情况，一边有条不紊地吩咐：“麻醉剂准备好了吗？”

刘达应声：“准备好了！”

“酒精、纱布、器械……”萧赋每说一样，叶浅予就检查一样，然后回答：“好了！”

一切都准备就绪，萧赋沉声开口：“打开无影灯，准备麻醉！”

叶浅予和发财有一瞬间的愣神，无影灯是什么？

刘达被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看见眼睛笑的迷了起来：“就是手术台上方那个大圆灯，昨天刚刚安上，你们还没来得及看到。这是洋人刚发明不久的新东西，一通电就亮，比油灯蜡烛亮几百倍呢！”

叶浅予和发财这才恍然大悟。

发财哒哒跑过去按下了开关——

灯没亮！

发财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又按了一下，还是没亮！

发财几乎快要哭了：“不会是被我按坏了吧？”

刘达也吓了一跳，不信邪地过去连按了几下，那无影灯依旧一点反应没有。

萧赋的眉头蹙了起来：“不是灯的问题！”

话音刚落，忽然听见赵林焦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少爷，这帮洋鬼子忽悠咱们，发电机是坏的，没办法给无影灯供电了！”

萧赋还没说话，手术台上的青年已经哀嚎起来：“不就是一盏灯吗？大夫，现在还是大白天，用什么灯！要是在不赶紧给我治病，我就要疼死了！”

叶浅予着急道：“肠痈这病可等不得，要是再耽搁下去，恐怕他就真的没命了！”

萧赋向来沉稳的眉眼间也添了几分焦灼之色：“没有无影灯，手术的风险会增加无数倍！不管是自然采光还是普通的灯烛光，都会留下、阴影，开膛破肚本来就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情，万一在阴影的影响下稍稍看错一点，都有可能害了一条人命！”

叶浅予顿时失了声，只要稍微想象一下，就知道萧赋的担心是完全正确的。

“疼，好疼啊！”青年痛的在手术台上不断挣扎，连身强体壮的刘达都差点按不住他。

惨叫声甚至传到了门外，门口的老妇人和老爷子顿时坐不住了，老妇人哭着就要往手术室里闯：“你们究竟在做什么？是不是已经把我儿的肚子割开了？他一定疼得厉害，不行，我要进去看看！”

幸亏有赵林带着人守在门口，死活把人挡住了。

手术室里，萧赋咬了下牙，沉声开口：“先麻醉，给病人缓解一下痛苦，然后我们再想办法。无论如何，今天手术必须进行！”

他一声令下，叶浅予和刘达配合默契，立刻把吸好了麻醉剂的注射器递了过来，萧赋给青年注射之后，没几分钟，青年的哀嚎声终于停止了，人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叶浅予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开口道：“这样干等着不行，那无影灯难道不能用烛光代替吗？要是不够亮，我们可以多点几只牛油烛！”

萧赋摇了摇头，简单地给叶浅予解释了一下无影灯的原理，也就是不是单纯亮度的问题，而是很多盏不同角度的灯，确保每块地方都有至少一盏灯可以照到，这样就可以使影子无限趋近于没有，从而排除阴影造成的影响。

叶浅予眉头蹙的紧紧地，忽然猛地一拍手：“不就是不同角度吗？我们完全可以多点几只蜡烛，然后按照无影灯的方位摆成一圈，这样你所说的光线也是从四面八方照耀过来，难道不能达成这个效果吗？”

萧赋的眼睛也亮了一下，讶异而欣喜地看向叶浅予：“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不能用蜡烛，蜡烛燃烧会影响手术室的无菌环境！”

他说着就扭头吩咐刘达：“刘达，你赶紧去，把我给你们配备的手电筒统统找出来，消毒之后拿到手术室！”

刘达答应一声立刻出去了，萧赋看了叶浅予一眼，忽然轻笑了出来。

叶浅予即使带着口罩，还是觉得双颊一阵滚烫，垂下头小声嘟囔：“我，我是第一次进手术室，有所遗漏也在所难免，下次一定会注意的！”

萧赋摇了摇头，语气居然难得的温和：“我并不是在嘲笑你，只是忽然想起来，据说无影灯当初的发明，创意跟你刚才的想法一模一样呢！亏我还是医学博士，居然一叶障目，连这件事都忘了，居然还需要你来提醒！”

叶浅予惊讶地抬起头：“真的吗？”

萧赋眼中含笑点了点头，心中暗暗感叹，中国人的智慧比起西洋人来说，从来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要给他们提示一点点正确的方向，取得的成就不会比西方差！可惜啊可惜，终究还是被中医这等落后的知识给局限和耽误了。

看来，尽量多招收西医学徒势在必行，医学院也要列入计划中了，只要多加努力，何尝不知道有一天，中国的医学水平会再次站到世界的前端？

但是这都是后话，刘达已经带着十余只手电筒回来了，手术室经过一番布置，终于勉强达到了手术条件，萧氏医院的第一台手术正式开始。

萧赋冷静地站到手术台前，捏着一柄薄而锋利的手术刀，沉着地划开青年肚皮，刀口并不大，但是人体内部蠕动的五脏六腑瞬间出现在了叶浅予的面前。

叶浅予虽然上了一些日子的解剖课，但都是参照文字和图片学习理论，萧赋还没来得及找到合适的尸体让她实践，就这样一下子见识到了活生生的人体内脏器官，冲击力毫无疑问是惊人的。

萧赋百忙之中担忧地看了叶浅予一眼，生怕她一个女孩会坚持不住，没想到叶浅予虽然面色苍白，但是神情却没什么异样，甚至还能配合刘达有条不紊地完成助理护士的职责。

他眼中闪过一抹激赏之色，再转头去看发财，发财也严肃地绷着一张小脸，站在萧赋身边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随时等着给他擦汗，脸色居然比叶浅予还要稍微好上一些。

萧赋对自己挑的两个学徒十分满意，再也没有担忧，将全副心神投入到了手术当中去。

这场手术比他想象的还要简单一些，几乎没有费力就找到了发炎的阑尾。萧赋一边轻声给叶浅予等人做着讲解，一边把阑尾切除掉，然后缝合，一切都十分顺利。

叶浅予直到看着萧赋在缝合后打了一个标准而漂亮的手术结，然后剪断了线头，还望着那一排平整匀称的针脚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这就可以了？把人开膛破肚，然后再像缝衣服一样缝起来？”她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探了探青年的鼻息，被那温热的呼吸吓了一跳，“他居然真的还活着！”

这简直不可思议，但是这一幕偏偏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的！

萧赋看了她一眼，眸子闪过一抹笑意：“虽然看起来简单，但是实际上没有这么容易。手术前的清洁和消毒，手术中的准确判断和操作以及缝合，这其中出了任何一点差错，患者的生命就会出现极大的危险。而且哪怕现在手术完成，这也才仅仅成功了一小半，还有一大半的工程，是在术后护理。这一步甚至比手术本身更重要，如果不小心，患者会出现术后感染，那么很可能只是因为一个原本无足轻重的小手术，恶化后活生生要了病人的性命！”

叶浅予和发财神色一凛，连忙表示记住了。

萧赋点点头，示意刘达可以带人来把青年转移到住院部了。

手术室的门一打开，萧赋刚从里面出来，等待多时的老妇人一把推开阻拦的赵林，跌跌撞撞扑到了萧赋身前：“大夫，我儿子呢？他怎么样了？”

这手术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对他们夫妇二人来说真的是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一开始儿子的惨叫让他们揪心，后来连惨叫都没有了，他们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儿子已经丧命，一幕幕可怕的景象在脑海中徘徊，简直差点把老两口折磨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