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祁钰才忍住笑,伸出手,含笑邀请道:“我们下去走走吧。”
黄宜安看着伸到面前的那只手,犹豫不过一瞬,便放了进去。
既然已经确定了将来的路应该怎么走,那就勇敢地迈出去吧,将所有的担忧踟蹰都统统甩下,一往无前。
几乎是在她伸出手的那一瞬间,那只原本静待的大手立刻反客为主,一把将她的小手紧紧地握住,牢牢地包在掌心里。
黄宜安惊讶抬头,正撞进一双含笑深邃的眼睛里。
祁钰没有想到,黄宜安会在他伸出手邀请时,没怎么犹豫,就把手伸了过来。虽然这并不是两个人第一次牵手了,但是在这之前的每一次都是他直接牵住了她,而她不过是柔顺应承罢了。
而这一次则不一样,她在回应他,而不仅仅是顺从他。
这么一想,祁钰心情越发轻快了,声音从夜风中传来时,也多了几分缱绻的意味:“我们去浮碧亭放灯,可好?”
黄宜安心中蓦地浮现出元宵节那晚,皎洁的月光下,玉泉河上璀璨迷人的莲灯随波远泛的情景,遂轻轻地点了点头。
祁钰眼中的笑意愈发地幽深了,一路护持着黄宜安下了堆秀山,又一路分花拂柳,往浮碧亭行去。
田义等人持灯簇拥。
夜晚的御花园,草木葱茏、奇葩吐芳,微风轻软、歌吹幽幽。
虽是故地重游,然而缓步其间,黄宜安觉得一切体验都是这么地新奇,是景色不同了,还是心境不一样了?
黄宜安偷偷瞥了一眼身侧交握的手,心情便如在夜风中宫灯,摇曳不定。
一路行至浮碧亭时,吹奏的女乐早已经退了下去。
几个宫女候在亭外,各自捧着两盏莲灯。
宫中的莲灯形制自然远非宫外可比,繁复华贵,尽显尊贵之气。
然而黄宜安看到宫女手中捧着的莲灯时,不由地吃了一惊。
朱红单瓣的莲灯,简单朴素得跟元宵节那晚她从放灯河边随手挑的那只莲灯别无二致。
不,比那个显得还要粗糙一些。
祁钰看到黄宜安讶然的神色,得意地轻咳了一声。
田义会意,连忙上前吹捧道:“启禀娘娘,这些莲灯可都是陛下亲手做的,放眼天下,独此一份!”
至于“陛下这都是为了娘娘才亲手做的”之类的话,田义并没有多言。
然而黄宜安却听懂了他话中的未尽之意,谁让这些莲灯长得跟她当初在玉泉河畔随手挑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呢?
不过,她实在是没有想到,书画、篆刻均是一绝的挥翰客,做起莲灯来,竟然是如此地笨拙……一点都比不上她心灵手巧、诸艺均擅。
“你要写祈愿吗?”祁钰低声笑问道。
黄宜安想了想,摇了摇头,温婉而坚定地笑答道:“不用。所有的祈愿,都在这里了。”
黄宜安抚上心口,冲祁钰笑道:“多谢陛下。臣妾,很高兴。”
虽然她依旧记得前世的孤寂凄凉,但也不能否认此刻的皇帝很认真。只是,她不知道这份认真会不会如前世一般,如梦幻泡影,转瞬即逝……
灯光下的少女面容白皙光洁,笑容如枝头的春花,令人迷醉,禁不住想要亲近采撷。
祁钰伸出手去……
……
第二天,黄宜安醒得比平时晚了一些,睁开眼时,窗外已是天色微明。
黄宜安一惊,连忙坐起身来,扬声唤阿梅。
可一动,便觉浑身酸痛;一张口,又觉嗓子有些干哑。
昨夜的事情便渐渐地浮上心头。
放过莲灯,她和皇帝便乘辇回了坤宁宫。
然后便是红烛昏罗帐,被暖睡鸳鸯……
黄宜安正在想间,就见帐子被人打起,她以为是阿梅,抬头正要吩咐她服侍自己梳洗,尚未开口,便愕然撞上祁钰那张餍足之后容光焕发的脸。
“陛下……”
黄宜安垂目,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显得自然如常。
祁钰却以为黄宜安是害羞不敢与他对视,遂笑着在她身边坐下,将人温柔地揽进怀里,低声道:“你醒了。身子可有不适?”
黄宜安本能地想摇头,可是身下的不适和干哑的嗓子却提醒她眼前之人昨夜的粗狂,便赌气似的地点了点头。
祁钰见了,既心疼内疚,又暗自高兴。
这应该是黄宜安第一次向他表达自己的不满——大婚之夜拒绝圆房不算,毕竟有李太后的懿旨摆在那里。
“你放心,我往后会温柔些的。”祁钰低声款语,十分温柔。
黄宜安心头一动。
这是祁钰第二次在她面前称“我”而不是“朕”,第一次是在她状告冯永亭之时,第二次便是现在。
所以,上次祁钰说他很高兴她跟他说那些话,是因为她的“坦诚”吗?怨不得她提及冯永亭诬陷她和张池相看时,祁钰先是生气,而后又露出那副复杂的神色。
黄宜安耳中似有惊雷炸响,她好像无意间发现了前世从未关注过的事情——皇帝需要竟然不是驯服,而是坦诚?
那她前世装了一辈子的恭顺贤良岂不是都白瞎了?!
黄宜安捂住心口,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这个噩耗。
祁钰却误以为她是身体不适,连忙道:“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得紧?我这就命人传御医!”
说罢,就要扬声吩咐田义。
“不用。”黄宜安连忙抱住祁钰的胳膊,急声道,“我……臣妾没事。”
若是让御医来了,不论是初承恩泽、娇不胜宠,还是想到前世白装了一辈子的恭顺贤良,她都说不出口。
祁钰却没有顺着黄宜安,正色道:“便是没事,也该让御医来请个平安脉。”
当初说好了皇后还小,先行大婚,等及笄后方可圆房的,谁知昨夜他却被月色灯光迷醉了心神,一再求索……
祁钰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也驱走因回忆而生起的燥热。
黄宜安想了想,没有再拒绝。
她正好需要借御医之口,告知皇帝她虽然可以承宠,然而及笄前却最好不要孕育皇嗣。
依她看来,新政的暴风雨还没有真正到来呢,以祁钰眼下的忙碌,肯定没有心思选妃,而李太后那里,因为庆嬷嬷的劝说,暂且也压下了选妃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