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郎说眼前的丫头醒来后狠厉了许多,她原本不信,可刚才在身后看她将人打的那样惨,他才信了。
一朝领兵之将若是暴虐,传出去可是会失了人心的。
萧掌事连原本想杀掉李三的心思都没有了,他警告了阿昕句后甩袖离开。
阿昕撇了撇嘴让人将李三带回了自己院中。
她将李三在她院中的柴房里凉了三天。
第四天,她差婢女过去给他洗漱。
婢女虽疑惑不解却不敢问只从梦娘哪里得知了消息说阿昕要将他变成府中的奴才,伺候自己。
婢女不敢怠慢,为昏迷不醒的李三沐浴更衣,换上了小厮的衣服然后见他伤的厉害,还自作主张的去请了大夫为他医治。
阿昕知道后赏了她银钱,却也赏了她一个巴掌。
李三本就是行军之人,再加上受的都是皮外伤,第二日便醒了。
醒来时已是半夜,屋内一片漆黑,他却感觉的到他的床头坐着一个人。
他刚想动,却被那人扶住了肩膀。
借着微弱的夜光,他看清了眼前的脸。
“丫头,你可真是狠,将我打的这样重”
他开口,声音沙哑。
“三哥可是怪我”
柒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自责。
李三呼吸一窒,眼眶瞬间发涩。
他有何脸面去怪她。
奋力起身靠在床边,他想要下床点灯,被柒止住了。
她们不能被人发现。
“许久不见,你去了哪里,怎么会成了萧家的女儿上了战场”
李三叹息,想起自己那一剑尚心有余悸。
“三哥不怪我打你便好”
柒为李三掖了掖被角,语气柔和的转移了话题。
那段荒唐失忆受控的日子她不愿去想。
而她也不愿告诉李三其实李离歌并不是他的妹妹。
李三笑了笑,声音在暗夜里沙哑却舒朗。
他轻声说他知道那是她为了救他出来使的苦肉计。
当柒借机捡拾簪子时在他耳边轻声说吃饱了饭才有力气自责时他就知道,眼前人必是他的四妹妹李离歌又或者说萧冉无错。
所以她在院中打他时他才没有任何反抗。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李三轻咳了几声又开口,柒沉默了一瞬,然后问他是否是真的想知道。
李三被她低沉的语气弄得有些紧张,却还是点了点头。
她便将她自己受伤昏迷,醒来时已失忆成了萧家女,跟着管郎与孟杏林去了洛京的事说了。
李三一拳砸在了床边。
“我早就看着管郎不是什么好人”
十月的夜晚寒凉,柒握住了李三的手。
“三哥以后莫要再自责,我反而要感谢你的那一剑”
一场黄粱大梦,荒唐至极。
她要感谢李三那穿心一剑,让她苏醒了记忆,也明白了她谁也不是。
他只能是萧冉。
她原本以为只要她固守本心,不与人恶,就能在权谋富贵为天的异世里活下去。
可是李尚书的死让她发现,在这样的世道里,越是微小如尘埃,越是忍让退让,越没办法保自己要保护的人。
连她自己到最后也免不了被曾经信任过的人欺骗,落得被他人控制摆布的地步。
而什么天命,她从来不在乎,以后也不想臣服。
从前她隐忍退让,按照异世的规则而活。
而往后,她再也不会按照他们的规则而活,她要他们按照她的规则而活。
暗夜里柒的眼里翻起了惊涛骇浪。
从今往后她只是她自己,她是国安局的特工柒,是萧冉。
从今往后除了她自己的意愿,谁也不能左右她。
“丫头在想什么”
李三感受到了她忽然急促的气息,以为她心伤复发,语气里多了几分担忧。
“我没事,三哥且记着莫再自责便好”
房中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就跟那天李三在密林里听她说自己不是李离歌一样。
“原来如此,原来莫冰说的话是这个意思”
莫冰对他说过离歌不是李家人的话李三终于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从小疼到大的妹妹忽然有一天死了,身体里住进了另一个魂魄,可到头来他才知道原来他真正的四妹妹一生下来就死了。
世间的有些事,委实荒唐至极。
“莫冰是谁”
“你被带走后,曾有人假扮你陪在娘和莲香她们身边”
脑中闪过一抹黄衫。
柒瞬间明白了李三说的是谁。
她想起了洛京城外海棠林里的闹剧,顺带着也就想起了当时蠢笨的她因为误会了雪孟诺而伤心落泪。
突然觉得有几分好笑,原来她也会为了男子而神伤哭泣。
这倒是以前不曾有过的事情。
“你为何忽然笑,可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李三见她忽然发笑,带着几分清朗,不由得开口询问。
“无事”
不自然的咳了一声,柒朝李三摇头。
可脑中突然蹦出的一个问题让她的心不由自主的紧了一下。。
曾经的萧篱喜欢雪孟诺,那么现在的她呢,她也喜欢雪孟诺吗?
这个问题砸的她一阵惊颤。
她在做李离歌的时候还不曾对雪孟诺产生那样的情感,可她是阿昕的时候,那些情感却是真实存在的。
她倒不曾见过那般柔和的雪孟诺。
难不成他喜欢的是阿昕那样的娇俏女子?
柒的心忽然又紧了一下。
半晌她摇了摇头。
阿昕可不也还是她吗。
不知想起了什么,她的脸上忽然染了几分红霞。
她又轻咳了一声去掩饰自己的尴尬,却发现屋内并未点灯,李三也看不见时才松了口气。
她有些懊恼自己想起雪孟诺时的失态。
曾经在竹林和制衣坊里的拥抱和亲吻都是真的,她曾无赖般的拽住雪孟诺的衣袖和手也是真的。
甚至现在想起来时鼻尖似乎还有雪孟诺身上寡淡的冰雪气息。
柒想他原本就是个不容易让人忽略掉的人。
柒不受控制般的想了许多,却又觉得她不该在此时想起雪孟诺,于是她便刻意的将那些令她的心七上八下的混乱感都压了下去。
“三哥,听闻三州已被西越收回,你是一个月前被抓住的,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问过梦娘,可她却屡次推脱不说,府内的丫鬟小厮们更是闭口不言。
李三正准备开口,门外却传出来一阵脚步声。
天色将亮,似乎是有人来了,二人对视一眼都心知肚明,如今府外局势他们尚不清楚,眼前的知州府内又暗藏玄机危险重重,明里风平浪静,实则重兵把守,还有一群人在百般试探怀疑。
所以,出了屋子他二人便要装出一副仇人的样子。
然后等待时机成熟再逃出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柒嘱咐李三自己小心,然后消失在了房里。
早晨,李三房中,小丫鬟端去了一晚药粥说是将军特意嘱咐厨房做的,说让他趁热吃了,然后上午跟随将军去街上逛逛。
李三道了谢接过药粥手却忽然一抖将药粥全部撒在了袍子上,丫鬟见状惊呼了一声说她再去端一碗。
她刚说完柒便进了房间,像是走的急了,气息有些粗,她将婢女狠狠的抽了一巴掌,说一个被自己囚禁的奴才,给药粥就不错了,既然打翻了,哪里还有第二碗。
她吩咐侍女往后那种珍贵的药粥就不要再送了。
丫鬟被打的红了眼眶又不敢出声,忙点头称是。
柒冷着声对李三说她要出门了,要他换好衣服跟上,说罢又瞪了一眼地上的婢女,呵斥她将残渣碎片赶紧收拾了。
跟在柒身后的梦娘看着狠厉的柒,脸色悄悄白了几分,赶忙将那偷看她的婢女瞪了一眼。
柒与李三出了知州府,梦娘在旁跟随伺候,萧掌事不放心便为柒派了几名侍卫跟着。
平州的深秋,长空高朗,多了几分初冬的萧瑟,虽然如此,青石长街上每日里还是人群息壤,百姓们的脸上早已没有了战时的惊惧。
柒由梦娘扶着慢慢的在街上走,李三便跟在她们身后,侍卫早已隐入人群。
走到一处卖发簪的小摊处,柒拿起了一支精致漂亮的玉簪看了一眼一旁有些魂不守舍的梦娘,将簪子轻轻簪在了梦娘的发间。
梦娘一惊,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待反应过来看着柒阴沉下来的脸时白着脸讪笑了几声。
“梦娘你这是怕我不成,我不过是看着簪子漂亮,和你很配,想买来送你罢了”
她说完将一锭银子仍在了摊贩手里。
“是梦娘刚才走神了,才会被小姐吓一跳,小姐的簪子梦娘很喜欢,谢谢小姐”
梦娘恢复了神色,摸了摸头顶的发钗面上一派欢喜。
“梦娘,我突然我想吃糖串了,你去帮我买可好”
柒指着不远处卖糖串的小摊,娇笑着向梦娘撒娇。
梦娘看着她终于温和下来的脸忙走过去帮她买糖串。
“三哥,你没事吧,今早那药不是我送去的”
梦娘一走,柒赶忙去看身后的李三。
“你三哥我可没那么笨”
他知道有人想杀他,不过想杀他可没那么容易。
“那就好,以后也要小心些”
二人刚说完话,梦娘拿着糖串回来了。
柒接过糖串咬了一口,皱着眉又吐了出来,然后她将糖串随手仍在了地上说了句不好吃。
然后转身继续朝前走,不去看梦娘脸上惊愕的表情。
几人在街上走了一会儿,柒被阳光照的有些发晕,恰好旁边是个茶馆,三人便进到了茶馆中歇脚。
半晌午的茶馆里人不多,三三两两的围桌而坐,堂上有个说书先生,正拍着醒木口中不知在讲着什么趣事,逗得堂下的百姓哈哈大笑。
端着茶水的柒忽笑了,嘴角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