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与他撞在一起的男子却在原地愣了半晌,等回过神忙往人群中找去,哪里还有阿昕的身影。
“刚才那个分明是...........”
“清安”
温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摇了摇头。
李离歌怎么会出现在西越边关,出现了怎么会不认识他。
思及此,宋清安便觉得一定是自己想错了,他牵起已经走到他跟前的李离鸢的手离开了。
出了小镇再往东半日的路程便到了关山,阿昕骑在马上看着眼前荒凉高峻的关山,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冷峻的风自峡谷里吹来,冷的她一个激灵,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快马进入了峡谷。
再往东行两柱香的时间,她就能进入东越界了。
马蹄驶过,留下一地的尘土飞扬和山谷里声声空荡的回响。
马儿行到谷口处,阿昕随意的一瞥,却忽然勒马,她翻身下马,朝一处荒草地走去。
荒草深处,是一座高大的孤冢,周围荒草漫天,应是许久都未有人来过。
墓碑上刻着几个大字,萧红月之墓。
没有头衔也没有多余的刻字,石碑高大,衬得那几个字孤零冷清。
阿昕不曾想自己竟偶然间碰到了祖上的孤坟。
萧红月的故事萧掌事与孟杏林都给她讲过,她当时只觉的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中豪杰,不输男儿。
可当她站在萧红月的墓前,天色昏黄,都城花已开,看着周围无尽的荒草,她却生出了难以言说的荒凉悲壮之感。
将军未及白头,茔头草已漫天。
她想,英雄终究末路,豪杰亦会死去。
她朝萧红月的墓碑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上马离开。
“既是西越百姓,来我东越作何,速速退下,不然休怪我们不客气”城门将语气不善。
“听闻东越定远大将军,少年英豪,武艺高强,特来讨教”
阿昕扬了扬手中的剑,声音清冷低沉。
城门将听罢一愣,面面相觑,心想竟有人前来找将军打架,这事倒是前所未有的,几人一阵哄笑,却也不敢放松警惕。
他们朝阿昕呵斥了道,说大将军没空陪她打架,让她赶紧走。
彼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风声凄厉,阿昕朝城门上喊,她说将军若是不出来她便不走了,说完便在城下的空地上坐了下来,还架起了火堆。
简直是无赖的行径,城门将心中不悦。
但顾樾捷下过命令,两国交战不能伤及平民,是以他们也拿城下的阿昕没办法,只好放任了她。
“这年头倒是什么都有,竟敢来挑衅将军”小兵语气不屑。
“难道他不知道关山夜间常有豺狼出没吗,竟敢露宿荒野”
“还是说他次来本是别有目的”
守城将门说罢面面相觑,速速派人去请顾樾捷。
顾樾捷听到消息时也是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摆摆手示意送信的小兵退下,思索了半晌,还是起身跟了出去。
阿昕坐在城下,其实她不是耍赖,她只是没地方去而已,此地离西越最近的城池也要差不多半日的路程,如今已是晚上,回去必定要再次穿越荒原山隘,分外危险,还不如待在城下。
虽然冷了些,但她想至少尚有人烟,且她将火堆架起,即便有野兽,怕是也不敢过来。
她将包袱里的干粮取出,放在火上烤熟,可还没等她吃,幽暗寂静的夜里便传出了一声狼叫。
“不会那般倒霉吧,真的有野兽”她无奈的将烤熟的干粮小心翼翼的包好。
荒原狼鸣的声音越来越近,她一个激灵从地上起身,抓起了残月剑,转身向城门走去。
“喂,你们能不能先让我进城去,等过了明早我再出来”
阿昕朝城楼上的守城将大喊,她其实不是怕狼,只是怕麻烦而已。
“城门是你说进就能进的,你若连狼都斗不过,又如何能打得过我们将军”
城门上传出一阵哄笑,他们以为阿昕是怕狼,想进城,声音里全是幸灾乐祸。
阿昕冷哼了一声又坐回了火堆旁,而那狼叫声已经到了跟前。
不远处的荒草从里露出一双幽绿的眼睛。
那只狼开始尚伏在草丛里有些不敢上前,待观察了半晌发现城下只有阿昕一人时才大着胆子走了过去,嘴里发出凶狠的呜咽声。
“今晚吃狼肉也不错,我还没吃过呢”
她自言自语,身子动也未动,悠然的烤着火。
狼猛地朝她扑了过去,风声过耳,她一个闪身,狼扑了个空,而电光火石之间,她已将手中的残月剑送进了狼腹之中。
一击即中,首战告捷。
关山月寒,长剑从狼腹中拔出,鲜血一阵喷溅,狼倒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幽鸣。
城门上的守城将已经看呆,他们本来想看热闹,却不曾他们眼中不堪一击的人竟能将一头健壮的狼一击毙命。
阿昕正待擦掉剑身上的狼血,不远处草丛里忽然一阵异动,她转身发现草丛中竟又出现了五六双幽绿的眼睛,正恶狠狠的盯着她。
那些狼自草丛中跃出,看了一眼她身边已经死去的黑狼,呜咽一声扑了上去。
城墙上的守城将一阵惊呼,忙睁大了眼睛紧紧的盯着城下。
顾樾捷走上城墙,站到守城将们旁边时,他们因为看斗狼看的入了迷,并未发现。
阿昕暗骂一声糟糕,握紧了手中的残月,一阵恶斗,夹杂着苍狼长啸和少年恶狠狠的呵斥声在寂静的暗夜里听得人一阵发寒。
顾樾捷自守城将的身上取下了弓箭。
守城将一惊,转身发现身后人是顾樾捷后,慌忙行礼,顾樾捷淡淡嗯了一声,眼睛一直盯着城下。
又是一阵狼啸,顾樾捷已箭在弦上。
“与其受折磨,不如趁早了结”他冷冽的开口,箭射了出去。
守城将看着那支箭羽朝着城下少年而去,心中一惊。
阿昕正要将最后一只狼斩杀,忽觉身后有利器破风而来,她翻身一躲,一只箭羽擦着她的发丝而过,没入了正在地上挣扎的灰狼的喉咙处。
不深不浅,不偏不倚,正好三寸,断了血管。
灰狼一阵垂死挣扎后咽了气,阿昕心想好箭法,可他射狼就射狼,为何差点伤了她,若不是她躲避及时,怕是一只耳朵都被射掉了。
守城将松了一口气,他刚才以为顾樾捷要将城下那小少年射杀了,原来是射狼。
“你什么意思,帮我就帮我,为何差点将我的耳朵射掉”她有些生气。
透过面具的缝隙,她看见了城墙上顾樾捷高大的身影,一身黑色的披甲在幽白的月光下隐隐生寒,因隔得太远,她看不清顾樾捷的脸,只瞧见了一个英挺的轮廓,手中握着一把弓箭。
阿昕盯着城上的人看,隐隐觉得那人也正看着自己。
“你怕是搞错了,本将军并不是助你,只是不忍那只狼再受你折磨而已”
将狼当做了剑下玩物,他只是看不惯她的做法罢了,那一箭就是给她点教训,若她躲得过就是她的能力,若躲不过被射掉了耳朵,也怪不得他。
“哼,去叫你们将军出来,我要挑战他”
阿昕不愿再说废话,朝着城上大喊,谁知城墙上那人确对自己理也不理,转过身走了。
阿昕以为顾樾捷是去叫将军了,是以她便悠然的在火堆旁坐了下来,等着传说中的定远大将军。
不多时,城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人策马而出,东方渐渐发亮,天光里阿昕终于看清了立在她面前的人。
一身铁衣,剑眉星目,若北天星辰,确实如说书先生说的那般,很是俊美,只是来人此刻却狠皱着眉头,眼神凌厉的看着她,阿昕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心想好一个凶恶的将军。
“你就是定远将军,顾樾捷”
阿昕想输什么也不能输了气势,于是她语气里颇多不屑。
“好大的胆子,竟敢烧我军旗”
顾樾捷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还不是为了逼你出来,你若早早出来,我也不会放火烧你的军旗”
阿昕撇了撇嘴,仰头看他。
高傲的,不卑不亢的,又带着些冷清与沉静。
顾樾捷看着面具下的那双眼睛时忽然一怔,心头涌上一阵熟悉。
那样的眼睛,那样的眼神,他见过,在另一个人身上。
此后多年,顾樾捷想若是那一天他将她认出来,那么他二人的结局,会不会所有不同。
“少废话,你不是要我来应战吗,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顾樾捷的长剑朝阿昕刺了出去,残月剑出鞘挡住了他的一击,可她依然被震得后退了几步。
她稳住步子,心想好一个顾樾捷,心下不再轻敌,面上也认真了起来。
二人在城下的一战,即便是过了许多年依旧被两国百姓津津乐道,甚至成了茶楼先生口中精彩绝伦的故事。
他说彼时还不是将军的萧家女顽劣不堪,少年气盛非得不远千里的去找定远大将军打架,二人在长山关城门下从天色将明打到了天色大亮,互不相让,越打越欢,最终还是经验丰富且体力更胜一筹的定远大将军胜了一筹。
阿昕最终不敌,她吃了顾樾捷一掌,跌到了草丛中,肩头一阵疼痛,可她却明白他并未使出全力,也并不想杀自己,心下对他又佩服了几分,她想自己与眼前人尚有不小的差距,她虽输了却觉得不虚此行。
顾樾捷看着跌坐在草丛里半天未起身的人,心中对他也高看了不少,他也未曾想到一个瘦弱的少年,功夫却了得,竟能与他过上数招。
他对阿昕的身份起了兴趣,朝她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的阿昕猛然回神,抬头便对上了顾樾捷那双深邃又略带探究的眼睛,心头忽然狠狠一颤。
“我们之前见过吗”
“你是谁”
二人同时开口,然后同时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