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凉亭中,看着四周沉沉的暮色,宫宴丝竹之声忽远忽近的阵阵传来,她忽然觉得胸中一阵空落,仰头灌了一口酒,却因喝的太急,被呛得直咳嗽。
“你没事吧,四小姐”
温润的声音,有人轻柔的拍着她的背,骇的她猛然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是你呀”
瑞灵均神色温和,他伸出的手尚未收回,见到她的动作,顿时面露尴尬。
“是辰冒犯了”他后退了一步。
“无事,不过你刚才叫我什么,四小姐?”阿昕有些狐疑。
适才在宴会上她就发现他一直在看她,那眼神,分明是认识她。
“没什么,许是辰认错人了,错将萧姑娘认成了故人”
瑞灵均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郡王以后称我为阿昕即可”
阿昕皱了皱眉,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瑞灵均闻言轻笑了一声,二人一时再无话,阿昕有些不自在,刚想离去,凉亭中又走进一人。
齐南风为太后献了礼后便借机溜出了景福园,走着走着便瞧见凉亭中坐着的阿昕和瑞灵均,他刚好想与二人结交,便走了过去。
“太子殿下”
瑞灵均起身行礼,阿昕也从座上站起来,打量了一眼齐南风,不过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而已,清瘦俊秀。
不过眼睛却分外明亮,黑白分明,干干净净,让人看了便有了亲近的想法。
“表哥快快免礼”
齐南风这才将二人仔细看清,心中又是一阵欢喜,真是清风明月的俊俏人,他想他回宫后必要将二人画于纸上。
“不知你二人为何在此处”
阿昕与瑞灵均相视一看“宴会无聊便出来透透气,太子恕罪”
齐南风听罢朝二人眨了眨眼“我也是偷溜出来的”
一阵沉默过后,三人同时笑了起来,在空寂的深宫暗夜里,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于是三人开始在凉亭里喝起了酒。
“等过几日天气再暖一点,漫山花开,萧小姐和表哥了愿意陪我出城去赏花”。
阿昕见他面含期待,刚想开口答应,谁知斜刺里突然甩过来一个鞭子,将他们面前的酒杯抽了个稀碎。
瑞灵均帮她挡了一片碎渣,手背被划破了一个口子,血流了出来。
齐南风“哎呀”了一声,阿昕目光沉沉的朝鞭子的主人看去。
“齐南风,你给我过来”
凉亭台阶下,齐凌霄手持长鞭,面色凌厉的看着三人。
“怎么才一会儿,你就和他们走到一块儿了,一个狡诈的郡王,一个来历不明的将星”
齐凌霄恼怒的看着齐南风。
呵呵,她终于想起来眼前的阿昕是谁了,不就是在东越与自己打过架的尚书府四小姐吗,她手中的鞭子就是被她手中的残月剑给斩断的,她什么时候成了萧家女了。
“本公主倒要看看你二人来到西越有何目的”
“阿姐,你干什么”
齐南风看着眼前被打烂的酒杯,生气的朝齐凌霄吼出了声。
他许是第一次大着胆子反抗齐凌霄,将齐凌霄气的不行。
她一怒长鞭就朝齐南风甩了出去。
“三公主好不讲理,连自家兄弟也打”
齐南风还没有反应过来,到他跟前的鞭子已经被阿昕紧紧的攥住了。
她挡在齐南风和瑞灵均面前,冷冷的盯着齐凌霄。
“你怎会知道我是三公主”
齐凌霄亦凌厉的瞪着台阶上的人,又敢拽她的鞭子,况且她是从何处知道她是三公主的。
“我,我………….”
阿昕愣住,齐凌霄问的问题她也想知道。
“听闻西越三公主天生丽质,美貌异常,自然不难猜”
瑞灵均忽然在一旁开口。
齐南风一阵惊呼。
哼,还以为她的鞭子跟以前一样好握吗。
“你没事吧”
齐南风抓住了阿昕的手,摊开的掌心里被鞭子勒出了一道血痕。
“没事”
阿昕缓缓抽回手,将掌心握住。
她觉得连掌心的疼痛都分外的熟悉,可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适才多谢郡王,郡王的手没事吧”
她回过神,将目光落到了瑞灵均的手背上。
“小伤而已”
瑞灵均笑了笑,拉下衣袖将伤口盖住。
他嘱咐齐南风切勿将刚才发生的事告诉旁人,尤其是他舅舅和外祖母,免得二人担心。
齐南风应了一声说他真是个好人。
瑞灵均疏然一笑,没有说话。
柒心里有些复杂,想一个人待着,便向二人告辞离开了凉亭。
齐南风见她走了说自己要回宴会,而后也离开了。
凉亭内只余瑞灵均一人,他叹了口气,身后的黑暗里走出来一个人,抱剑而立,正是无忧。
“刚才那女子可是四小姐”
“模样倒是别无二致,可她似乎不认识我们”
瑞灵均摇了摇头。
“听闻李尚书死了,李家人逃了,下落不明,那萧篱多半就是四小姐,可她为何会出现在西越,又成了什么将星”
无忧与瑞灵均刚到西越,什么都是陌生,尤其是在皇宫之中行走,所有行事都需万分谨慎。
所以对于阿昕他很是担忧。
“无妨,你去查一查她的身份”
二人说完话也离开了凉亭。
皇宫宴会结束后,回家的路上,阿昕问萧掌事为何王大人那般诋毁他,他却忍气吞声。
萧掌事摸了摸她的头,笑说对于那些他早已习惯,不过是些不入流的东西罢了。
他说成大事者切不可意气用事。
阿昕听罢忽然有些心酸,心想叔父以前必定遭受了诸多羞辱,她想以后有她在,必定不再让萧家蒙羞受辱。
“那我刚才出手教训了那王大人,算不算是意气用事”
萧掌事闻言一愣,而后眼底温和了下去。
“你既身为萧家女儿,替萧家出气也是情理之中,叔父不怪你”
阿昕心中一喜,点了点头,又听萧掌事道:
“阿昕,你且记住,从今往后你只管潜心练武,其他的事你不用管,而除此之外你的其他事,叔父也不多做管束,只要你不惹祸,自可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活”
萧掌事眼神里透着长辈的慈爱。
阿昕听了他的一番话,一时感动,心中对萧家的陌生之感顿时消散了不少。
“阿昕听闻以往的萧家女儿都被管束的极严,叔父为何.......”
为何对她这般特别。
“性格刚直,至情至性又反应机敏,可惜武功尚且不足,要带兵出征还差些火候,但若精心教导,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历代萧家女都因管束太严,反而失去了原有的天赋与习武的兴趣,所以阿昕,叔父决定不去管你,让你自在的活”。
但前提是她必须谨记自己光复萧家,效忠皇室的责任。
这句话萧炎没说,她想阿昕如此袒护萧家,一定明白这个道理。
阿昕未曾想如此严厉的叔父会给自己如此大的空间,她心里十分感激。
“阿昕一定不会忘记作为萧家女的职责,不会辜负叔父的信任”
阿昕信誓旦旦,萧掌事会心一笑。
遥远的雪山顶上,一轮皓月挂于山间,硕大皎白,似是举手可摘,点点星辰坠在夜空,明暗闪烁,似神佛之眼。
一位发须皆白的老者站在一处悬崖边上,仰头凝视长空,
西边西越国上空的长空里一颗星星忽然大亮。
“星辰异变,天下将乱”
老者叹了口气。
“那师父,天下将乱,我们还下山吗”
一旁立着的少年一边裹紧棉袄一边搓手问道。
“事实最终看果,那颗星辰虽明亮,却也是变数,即为变数便是不可确定的,变数,可以是现在的变数,自然也可以是将来的变数”
老者并不理会少年,兀自呢喃自语,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师父,我们到底还下山吗”
少年听不懂他的话,懵懵懂懂,不耐烦的又问了一遍。
“下,自然要下,不下去难不成看着你冻死在这君阳山上”
老者收回目光,深邃旷远的目光里带着一些慈祥。
少年闻言脸色一红,不知是被冻得,还是被揶揄的。
“徒儿是受不了这万年积雪之寒,徒儿不过一介普通人,那能与师父您相比”
崖上刮起了一阵风,少年往老者的身后藏了藏,语气有些阴阳怪气,挤眉弄眼。
他惯常爱与老者拌嘴,老者也不在意,笑着摇了摇头,眼里更加和蔼。
“师父你告诉我,你真的已经活了百年了吗,你真的如外界传言那般来自西越祝巫族”
少年躲在风雪后,满眼的兴奋,并未看到老者渐渐深下去的眼神。
“为师当初就不该将你带上山来,晚间的碗可洗了,雪树上那几只鹰可喂了”
老者伸手点了点少年的额头,转身顺着山道往崖下走去。
“师父,你还没告诉我那个百年后将星临世的预言是不是你算的呢”
少年亦步亦趋的跟在老者身后,继续追问,喋喋不休。
他说水太冷,晚还没洗,鹰隼自己捉了兔子吃,不用他喂。
老者笑了几声,什么也没有说。
“对了师父,那鹰隼前几日带回来一封信,信上说多年前承蒙师父相救,如今她已快要达成目的,只是他日若不甚失败殒命,还请师父不要责怪她不惜命”
老者听罢叹了口气。
少年说那信没有署名,但应该是个姐姐所写,少年问她那人是谁。
“不过是个执着人罢了,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老者嗔了少年一眼。
少年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了一句说老者顺手救下的人可真多。
话音刚落,便脚下一滑,哀嚎一声顺着山路滚了下去。
“少年人,莫多舌,走路记得看路”
老者抚了抚胡须,悠悠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