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秦是在长幼与陆融成婚后五六年以后才结束了游历回来,那时候长幼的孩子谦儿已经熊上了天,到处奔跑玩乐。
跟随他回来的还有两个孩子,似乎是龙凤胎,年纪看起来稍稍比谦儿大了一岁有余,粉雕玉琢,甚至可爱。
只是这眉眼间神似一个人。
长幼想起了多年没有消息的崔玉鸢。
“这两个孩子是……”长幼欲言又止。
周秦似乎知道长幼想问什么,坦然道:“的确是崔娘子的双生子。”
长幼大惊,连忙问:“你见到……她了?”
当年崔玉鸢匆匆嫁往了都京,前一两年还同长幼有信件来往,只是不知怎的,两年之后忽然就没了消息。
长幼忧心崔玉鸢约莫遇上了什么难事,托人在都京打探了崔玉鸢的夫家,看看她能不能帮上一二,谁知道传来的消息是崔玉鸢的夫家一家早已搬离都京,不知往哪儿去了。
天下之大,长幼也无法一一去寻,只好歇了心思,专心地过起了日子。
有时候还心心念念地期望着,对方能在空闲中想起自己,让来往行商托一两句话也是好的。
但几年下来依旧没有消息。
再然后,她就见到了周秦带回来的孩子。
这两个孩子模样生得好,眉眼清俊,但细看之下才发现这姐弟二人脸颊上没几两肉,不像她家谦儿脸圆嘟嘟的,瘦弱的脸使得他们的眼睛看起来更加圆润,嘴巴上也没多少血色,看起来被养得极不好。
她问姐弟俩名字时,两个孩子怯生生的,躲在周秦后边不肯不出来。
周秦解释道:“孩子怕生,过些时日就好了。”
长幼叹了一口气,她既然已经看到周秦带了两个孩子回来,又如何不明白崔玉鸢定是遇上了难处。她便问起了周秦崔玉鸢的近况。
周秦沉默了许久,半晌才缓缓说起他重遇崔玉鸢的经过,最后说道:“她说被我宠坏了……”
所以她过得不好。
她没有说,但临别之前的眼神是这般告诉他的,那种怀念又可惜的眼神。
周秦是在半年前遇上了两个差点被拐子卖掉的孩子,他将人救下后送了回去,见到了瘦得干瘪的锦瑟才发觉这是崔玉鸢的孩子。
锦瑟见到他立即就哭了出来,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牢牢抓住不放,祈求他能去见崔玉鸢一面。
他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当晚他便见到了病倒在床榻上的崔玉鸢,脸色雪白,双眼紧闭,宛若一尊冰雪的雕像。
听到了动静,她醒了过来,望过来的一眼竟含着欣喜的笑意,不禁让周秦觉得受宠若惊。
她声音嘶哑地言道:“你来了……”仿佛是期待了许久。
他忍不住接话道:“嗯,我来了。”
两人相顾无言,千言万语都凝聚在对视的眼神里,不用多余的话,就这般刚刚好。
崔玉鸢病得厉害,总是咳嗽不已,帕子上被咳出了暗红色的血,她遮掩般地挡住了,却依旧还是被眼尖的他看到了。
只是他没有多说,他没有立场。
她在周秦走之前怀念般地说道:“当年你把我宠坏了……”
余下的话她没有说。
但周秦去探查了解崔玉鸢这些年的遭遇就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崔玉鸢的夫家落败的很快,搬到这边地界的时候已经家中空馈,他们就将主意打到了崔玉鸢的巨额嫁妆上。
起初几年因着夫君的宠爱,她的日子还过得去。但慢慢的到后来,她怀孕之后,夫君纳了一房又一房妾室回来,家中妯娌又与她不和,她的日子便慢慢地变得艰难了。
崔玉鸢的性子在未出阁的时候被周秦宠得可以说是目中无人,好听一点是清高孤冷,但在其他人眼里却是装模作样,自然是看不过眼,眼见对方失了势便扑上来踩上一脚。她又高傲,不肯与别人说她的难处,便将自己一步步地推向了深渊,到最后连自己的孩子也护不住。
如今重见了周秦,内心不免怀念起当年对方对自己的宠溺,只可惜是她不珍惜。
是她负了对方。
而之后周秦再也没法见她了,她死了。
锦瑟哭着说在他走之后,交代了遗言娘子便魂归西天了。
还将崔玉鸢留给他的木匣交给了他。
他小心地打开,里边有三枚拆去了竹骨的风筝,被叠得整齐,保存得完好被放置在盒内。取出其中一枚,手指颤抖地将风筝展平,心下一震,脑袋嗡嗡的,这是他的风筝。
而锦瑟在一旁哭诉,不停地懊悔,怨恨她自己当年拦住了娘子,若不然周衙内与娘子这会儿一定还好好的,又何苦受了那么多罪。
周秦这才知道,当年长亭一别,对方唤他的最后一声名字其间的意思。
也这才知晓,他到底错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