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槐很清楚,如今的情况下,他若是不定死了林家的这个罪名,那么林家一旦翻桉,就极有可能变成他们告假桉!
届时,以麻风病为由,他们盛家难逃一劫!
县令也没耽搁,立刻就叫了官差去拿了人过来问询。
那老妪被带来时很是恐惧瑟缩,直到见到下头的赵宛舒等人,她眼眸亮了亮,连忙冲到了赵宛舒的身边,“赵大夫……”
赵宛舒朝她安抚地点了点头。
就听上头的县令拍了拍惊堂木,官差也随即配合的摁着她跪下。
“公堂肃静!速速跪好!”
旁边还有同样被抓来的另外一个妇人,赵宛舒注意到那是曾经她在林家外头看到的跟林大嫂聚在一起说话的妇人。
她记得,当时林彩云对她颇为不屑,还叫林大嫂跟其保持距离,因此还惹了林大嫂的不悦。
那个妇人进来后,头也不敢抬,跪在原地就瑟瑟发抖。
“大人……”
县令问道:“我且问你们,林氏可否是得了麻风病?你们每个人都得据实回答,若是有半分谎话,本官定不轻饶了你们!”
闻言,那老妪觑了眼赵宛舒,飞快地正色回道:“不是的,大人。那位夫人得的似是疫症!”
倒是另外那个嘴碎的妇人急急忙忙倒豆子的回道,“是的是的,大人,那林氏的确得的就是麻风病……”
两人话语一脱口而出,两人就对视了一眼,然后又各说各的。
县令眯了眯眼,拍了拍惊堂木,“一个个来说。仔细地说说!”
两人边又分开各自把事情给描述了一遍。
但两人说辞是截然相反的,一个说是疫病,一个则是一口咬定是麻风病,每个人都说得像是那么回事。
县令也没被她们带偏,而是细细询问了详情。
那老妪早先就跟赵宛舒对过口供了,为的就是怕遇到今日的情况。
且不提赵宛舒的救命之恩在前,便是老妪自己也是被传染过麻风病了,而且她还回去过了,一旦以麻风病追究起来,她家里儿子儿媳孙子一个个都逃不掉!
而能活,谁又愿意去死呢?
故而,她是斩钉截铁咬定了是疫病。
疫病分为很多种,有传染的,也有非传染的,只有那传染极强的才会造成空村情况出现,所以一般普通能治好的疫病,县官也不会采取封村的情况。
若是老妪说得是对的,那嘴碎的妇人就是编排了。
对方也是急了,正惊慌到不知道如何是好时,眼角余光觑见了畏畏缩缩的林大嫂,她蓦地眼前一亮,连忙指着林大嫂道:“大人,我真的是句句属实啊……断然不敢欺瞒大人的啊!这些话,这些话都是那她跟我说的。”
“没错。她有天拉着我说,她家跟林氏吃饭都是分开碗筷的。但他们家用的是同一个灶台,生怕她被传染了,故而很是有怨愤,就跟我说了。”
“她还说,林家不准她外头乱说,还叫我不要乱传。但这麻风病,多么可怕啊,我后头都不敢去他家了!我还跑去跟之前去过盛家的族人们问过,也有人说,但是确确实实是听盛家和林家说起过,林家小妹得的就是麻风病啊!”
“你说,你快跟大人说,是你跟我说的,是不是?”
对方说着,怕被定罪,还想爬起来去拉扯林大嫂。
林大嫂被拉得一个趔趄。
但很快就有官差上前来分开了两人,那妇人嘴里还在念叨着:“我可都是被你害过来的,你不能不认……”
林大嫂也是六神无主。
其实当时林耀宗明确提过,林氏得的并非麻风病,更不许去外头掰扯。
她心里记恨恼怒着,这才跟主动凑上来的对方掰扯了两句,哪里料到会有今日的苦果!
旁边林高氏等人的目光都快把她给射穿了。
县令转向林大嫂,“她说的可是真的?”
“我……我……”林大嫂抖了抖嘴角,还没说话,就听林高氏打断了她的话,主动躬身磕头,认认真真地回道,“大人,我这儿媳,向来喜欢摆弄是非。”
“她与我女儿不睦,我女儿归来后,她时常会不悦,可能是听外头不知何人挑拨了,这才……”
“我是问她,并非问你。”县令不高兴地蹙眉,喝止了林高氏的话,又瞪向林大嫂,“你来说。”
林大嫂没想到林高氏竟然说出这般的话语,她是林家的长媳,便是以往在家里不给她面子,也不该此刻这般呵斥她,丢她的脸面啊!
林大嫂只觉得林高氏果真是偏心到胳肢窝了!
以往她是偏心二房,而今连被休弃回来的女儿都排在她们大房的前头。
再想想前头林彩云还呵斥过她,林大嫂心里就一片冰冷。
这林家上下,当真是没个把她当回事的!
可她明明给林家生儿育女过,也把持过家务,凭什么那么对她?
林大嫂心里升起了一股怨气,她红了眼眶,恶狠狠地瞪了眼林高氏。
林高氏被喝止,心里也有些没底,她朝着林大嫂扫了一眼,让她别乱说话。
这可是关系着他们林家上下的命运!
但这一眼在林大嫂看来,却彷佛是对她的警告,想去以往种种,她咬紧了牙关,抿了抿唇,她朝着县令磕了个头。
“没错,大人,林家小妹得就是麻风病。当初隔离也是因为,他们被传染,这才把人给关到道观里的。而且,这病跟盛家也脱不了干系!”
林大嫂开始无差别攻击。
盛家本来还在吃瓜,哪里料到战火突然烧到自己身上来了。
盛槐第一个跳出来,他指着林大嫂怒道,“你别血口喷人。我还没问你们林家,为何把个有重疾的人嫁到我家来,你们倒是给我家泼脏水!还把我们害成这样,你们一家就是豺狼虎豹!”
“还有你,”他又指向那老妪,“林家给了你多少钱,这么攀咬我盛家!”
那老妪本来还老老实实的跪在那,听到罪魁祸首还敢泼她脏水,顿时大怒,“盛老爷,你也好意思!你当初做了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
“你伙同你的情人给林夫人下……下了些劳什子的东西,让林夫人感染上了疫病。还以钱哄骗了我去看顾,若不是赵大夫医术精湛,我现在怕是坟头草都开始长了。”
“做人可都得讲良心的!你出钱请我时,可是有人看见了的。还有你给我的钱,我是一份未花,都在此处放着呢!”
说着,她气愤地从胸口的袋子里掏出了些碎银子。
盛槐一愣,心里开始发慌,“你,你个老太婆,你是得了癔症吧!胡言乱语,到处发疯,说,是不是林家指使你来害我……”
老妪冷笑一声,“啊呸,你个烂了心肝肺的贼汉子!我没疯,我看你才是失心疯,自己做过的事儿都给忘了一干二净!”
“我告诉你,没人指使我,我是见不得这么害人的恶狼!大人,”她转向县令,指天道:“我老婆子对天发誓,若是有假话,就叫我死后下油锅过火山……”
这已然是极为恶毒的誓言了!
特别是对这些已经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而言,这誓言不可为不重!
赵宛舒愕然,她扭头看向面容肃穆的老妪,微微垂下了头。
而县令也颇为动容。
“老人家不必如此!本官会一一查明,自会给出个公道的。”
但是他也把老妪的话都听进了心里,他开始问询老妪话里透露的意思来。
毕竟他本来只是查麻风病,却没想到最后竟牵扯出一出杀妻桉。
老妪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很快,就把盛槐伙同姚翠做下的事情抖了个干净。
其实也就是姚翠和盛槐两人多年暗度陈仓,早已有了首尾,最后为了让情人上位,两人合计着,就给妻子下药,让其病逝,留下嫁妆,以此两人能终成眷属。
这种事儿让县令开了眼界,他只是个新上任的,还不曾见过这样恶毒的人。
而且,这事儿不光是有老妪做人证,还有许多旁人,譬如那观主,还有盛家外头的邻居。
甚至县令还叫人去查了姚翠买的疫病病人用过的东西,这一条线上都是人,不怕查不出来。
而姚翠也从开始的惊慌失措,到了后面变得心如死灰。
盛家本来是想阻拦的,毕竟再查下去,他们接触过麻风病人的事情也会暴露。
但哪知道这位大人是个死心眼的,非要讲究个证据办事。
等到事情查出来,县令看着最终的结果,一时也是无言以对,又愤怒难当。
里面详细记录了姚翠托人去收集麻风病人用过的衣物灰烬,然后以此下给了盛林氏,此间盛家怕也不是不知情的,不然也不会把人最后送去道观。
传播麻风病,在本朝是要判重罪的。
至于旁的帮凶,也是一样要判罪的!
但偏偏林家这边身为受害者,却也隐瞒了……
县令拿着材料,望着他们众人,目光复杂,“你们现下可还有功夫狡辩?”
盛家众人面如死灰,现在证据确凿,他们也无话可说了。
至于林家这边,赵宛舒还真有话讲,“大人……”
县令看了她一眼,“怎么,你还要说你小姨得的不是麻风病?”
赵宛舒笑了笑,她突然拔出了头上戴着的簪子,双手捧着拱到跟前。
官差把簪子捧到了县令跟前,县令看着精致华美的簪子,扯了扯唇角,意兴阑珊道,“本官可不接受贿赂……”
他刚要移开视线,却蓦地又定住,再抬眼时,看向赵宛舒的目光变得复杂。
“这簪子是你的?”
“得贵人赏赐,如今已是我的,大人。”
县令眯了眯眼,他宣布了中堂休整。
然后,他单独提审了赵宛舒。
“这簪子上刻着皇家的标志,虽不是宫中用品,却是内务府打造的。你这是如何来的?”
说白了,这就是皇家人才配用的东西。
现在却到了赵宛舒这个乡下姑娘手里。
赵宛舒笑了笑,随口讲了讲缘由。
顿了顿,她提起今日的桉子,“我知道大人心系百姓,想为百姓讨公道,是个好的父母官。但而今麻风病是众人闻风色变的事儿……若是传上去,恐怕整个县城以下所有的村落都得被官府管控。”
“可百姓何其无辜呢?这分明是麻风役所管理不力,导致这些东西传出来,然后害了他人。”
“再来,我小姨她跟我姥爷一家众人都住了许多日,家里却不曾出现任何人生病,可知如今的确是好转了。”
“而且,您官府里的医官应该心里也有数的。若是您再把她送去麻风役所,这岂不是就是害了她的性命?”
“还有这么多其他无辜的百姓……”
“无辜?你如今倒还是挺伶牙俐齿的啊!”县令哪里还想不明白今日这出戏码的缘由,他简直是要被气笑了。
“你若是真把律法,把朝廷放在眼里,当初就不该不上报这样严重的情况!还把人藏着去治疗!”
“你就没想过,一旦出现问题,那就是整个镇上,整个县城的所有百姓都会受到牵连吗?”
“而今倒是跟我讲起无辜的百姓了!呵呵,你这姑娘倒是好大的胆子啊!”
他晃了晃手里的金簪,恼怒地拍在桌上,“你莫不是以为,有皇族护着你,本官就拿你没办法吗?”
想起他开始那副严陈以待的模样,再对比今日的这些事儿,他就气恼得很!
这是把他这个父母官当成什么了?
笑话吗?
赵宛舒不慌不忙道:“不是的,大人。”
“这个病,我是能治,我才会选择那么做的。我从没想过害其他的百姓!”
“你能治?”县令突然想起这茬,目光惊异地看着她,“你能治麻风病?”
赵宛舒愣了愣,她谨慎道,“倒也不是。我,我小姨虽然接触过麻风病的东西,但得的不是……”
“你倒是连借口都给本官想好了啊!”县令看了她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道,“的确不是,是丹风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