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之人是镇东冯铁匠家的小女儿。
冯彩涟这半年来日日夜不能寐,因为她一旦入睡,通常都会要再等十日之久方能醒转。
大夫找了无数都说无药可医,最后还是位行走江湖的老先生说这或许并非普通疑难杂症,许是邪祟附身也说不准,冯铁匠这才上了灵隐山土地庙。
元菲瞧着冯彩涟明显精神萎靡,本就瘦削的身子骨因为睡眠问题更加营养不良,不过十岁的小姑娘,比之同龄人的精气神儿确实差得远。
她提出前去卧房之中查探,冯铁匠自是主动带路。
几乎刚一踏进冯彩涟的房间,元菲便感受到有阴冷之气扑面而来。
她环顾房内一周,目光落在床头的一只绸布娃娃身上。
她走近绸布娃娃与之对视,虽并未发现什么特殊之处,可这娃娃的眼神明显带着挑衅和嘲讽,并不像是给小朋友玩乐之物:“冯师傅,敢问这娃娃是彩涟从何处得来。”
冯铁匠闻言愣了几秒:“什么娃娃?”
元菲将手中的绸布娃娃递给冯铁匠,见他满脸疑惑:“从未见过,彩涟,你进来。”
冯彩涟怯生生地探进半边身子,见父亲手上抓着她的娃娃立刻变了脸,猛地冲进来抢过那娃娃,护在胸前死不松手:“这是我的!你们不许碰!”
“哪个要碰你的娃哦,是人家散仙大人问你,从哪里得来这玩意儿。”
冯铁匠面露不悦之色:“我和你姆妈从未买过,你给大人从实招来,到底哪来的。”
元菲冲冯彩涟微微颔首,蹲下身与她对视:“彩涟,姐姐是觉着这娃娃很好看,所以也想买个送给家中跟你同龄的亲戚。”
她明显感到怀中那娃娃听见她这扯谎不打草稿的话笑得更加讽刺,元菲心下一紧,只按捺住情绪,继续安抚冯彩涟:“你告诉姐姐这是从哪来的,姐姐也好去买一个。”
冯彩涟瞧着元菲言辞诚恳,神态也并非诓骗,试探般开口蹦出两个字:“捡的。”
元菲抿唇露出笑意:“捡来的?是有人落在了你爹爹的铺子里?”
她的态度比之冯铁匠温和得多,也没有要动手抢那娃娃的意思,冯彩涟自是渐渐放下防备:“不知道,有一日起床就在我房间门外了。”
铁匠铺开在街角,楼上便是住家,每日来来往往的人群数不胜数,会落下些什么东西放在这儿不足为怪。
冯铁匠甚至都不知道女儿房里多出了个绸布娃娃,但瞧着这娃娃也并非什么名贵材质,只要不涉及偷抢,估计就算他发现了也不会在意。
元菲觉着这娃娃必定有所蹊跷,但此刻并不打算轻举妄动,只缓缓起身笑看向冯铁匠道:“暂时看不出太多线索,今夜彩涟入睡后,我再尝试进入她梦境中探寻一番。”
冯铁匠闻声先是瞪大了双眼,随后才反应过来面前女子并非普通人而是一镇散仙,这才揉揉后脑勺笑道:“入梦好,入梦好,我就瞧着是她那梦里有蹊跷。”
元菲被他极为殷勤地送出铁匠铺,恰好遇见跟无头苍蝇似的满街乱晃寻人的步忘归。
他不断冲着街边小铺的楼上住家张望,却始终没能看见她的身影,一时难免焦急,额间都冒出了细密汗珠。
“步公子非要再次晕在街上又叫人一夜不睡才肯罢休?”
元菲站定在他面前,挑眉道:“身体没能恢复就好好待在客栈,到处乱晃若再出了事,平添麻烦。”
话音未落,步忘归却忽地开口道:“仙子莫忘了在下好歹也是修仙之人。”
元菲扯扯唇角:“昨夜晕得不省人事时,倒叫本仙以为步公子是位柔弱书生。”
毕竟欠了人家情分,步忘归被她连怼数句也不觉恼,只自顾自笑道:“仙子当是出生权贵人家,从小多病?”
从小多病倒没有,出生权贵是实话,不过他怎么看出来的?
“当时父亲刚从蜀中迁任秭归,母亲心系亲子,也就是在下兄长的科举之途日夜督促,所以对我难免疏忽。”
那些日子他似是水土不服般生了大概两月重病,期间负责照料的老嬷嬷每每只会在步老爷和夫人面前装模作样,实则背地里对步忘归十分苛待。
“到底是养子,看看大少爷再看看你,病秧子一个。”
老嬷嬷每每打马吊输了钱都会拿他出气,遇着他实在难受想讨杯水喝时也是极不耐烦:“毛病多得要死,水不会自己倒?一个弃婴真当自己是步家少爷了不成?”
许是因着那时候靠着自己硬撑总算平稳挺过了那段过渡期,后来步忘归每每遇着病歪歪的师弟们都没什么耐心:“大男人挺挺就过,哭什么。”
瞧着元菲语气嫌弃,步忘归猜测她当是从小也与他似的因着爹娘忙于旁务疏忽照料,被那些嬷嬷侍女苛待后方才养成了这副心态。
“爹娘确实懒得照料我,不过嬷嬷侍女倒也不敢苛待。”
元菲闻言只耸耸肩笑看向他:“至于态度冷硬,说起来步公子可能不信。”
她停顿两秒,似在搜寻措辞构词成句:“一般对着你这般脸皮厚到给人添了麻烦不自知还一次次找麻烦的人,本仙当真都不爱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