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早间于渡口下船,吴越王府已谴了下人来接,元菲婉拒:“赴任一事不能再拖,待一切落定,自会前往王府拜访。”
木芙与江以恒闻言也不多做挽留,同元菲二人告别后,便带着孩子上了马车。
而定挈也将跟随师父前往王府,他双掌合十面向元菲与和渊:“小僧也就此告辞——”
他话音还未落,元菲已然好奇道:“说起来昨晚我就好奇了,你家师父怎会留发。”
澄寂方丈乃是长安城中有名的高僧,就连元菲都有所耳闻。
他既必不可能还俗,那这满头白发便更显突兀。
定挈愣了半秒,不免失笑:“师父素来不在意外表。这些日子奔波劳碌逃难,并未及时剃发,他天生头发长得极快,这才叫仙子瞧见。”
其实定挈的小光头上也隐隐泛起一层短发,但因着不似澄寂方丈那般冗长,旁人看不出端倪。
想来他们自从长安城离开后便一直过着这般躲避伏击的日子,各个都早已疲惫不堪。
因此不再多言,只匆匆告别,望他们早些回府修整。
元菲目送着王府马车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了,才翻出木芙写给她的那字据啧啧称奇:“人界皇族,果然阔绰。”
她难掩欣喜之情:“如此看来,神君与我即使永不返回天魔二界,在这人界也能逍遥自在。”
字据之上落着江以恒的金印名姓,承诺会给元菲在余杭市内修缮一处神女庙,赏赐金银,同时会为顾砚则提供每月俸禄,招他入府为幕僚。
“得遇明主,相帮无妨。”
和渊亦收回目光看向元菲:“昏庸无道之辈,或损修为。”
其实修仙从不讲究深山老林隐居避世,每隔一段时间安排弟子下山历练或是举办不同大小范围内的“论道大会”,便是为着能让弟子与旁人相交,体验人间烟火。
未曾入世,何谈出世。
唯有经历世事风波,方才能清楚意识到自己所求究竟为何。
更何况锄强扶弱,仗义除恶,本就是为仙者职责。
成日埋首故纸堆中的术法,即使过上百年,也不会有修为精进突破之日。
虽然修仙界与皇族一向泾渭分明,但各人有各人处事之法,真遇上三顾茅庐惺惺相惜的知己,决意为皇族效力的修仙人士也并非全然没有。
不过也正如和渊所言,遇上明主是好事,遇上昏庸无德之辈却为着己身利益助纣为虐,除却俗世金钱可买的腻味逍遥外,于修为并无任何益处。
“我瞧着江以恒是个头脑清明的,他的王妃甚至更有魄力。”
元菲思及木芙说一不二地写下字据,不由感叹:“人都说娶妻当娶贤,江以恒运气不错。”
比起他那拐了几道弯却也算得同出一脉的堂兄江以期而言,更是幸运。
“谈吐可见气度。”
和渊颔首,赞同元菲之语:“野心尚有,知进退量力而行,着实难得。”
江以恒身为圣上独子,怎可能会将唾手可得的皇位让给所谓叔父。
他们一路微服而行,已算低调至极点,依旧不曾逃过江尽时的追杀。
如此可见他在朝中是何等如履薄冰,此番若在船上并未遇见元菲二人,虽说不至折了性命,却也难逃重大伤亡损失。
确实能称得上有缘。
即是有缘,便顺其自然,边走边看。
这厢两人并未立刻进入余杭城内,而是转道行至天目山中,按照灵隐山土地佬儿给她的地图寻找天目山土地庙所在。
好在天目山这地儿和渊再熟悉不过,绕过西径峰便到达主峰浮**脚下,远远望去,半山腰中有一处烟雾缭绕之地,应是土地庙。
和渊不便再继续前往,元菲独自上山,落定土地庙前。
天目山土地庙比之灵隐山要气派得多,就连藻井花式比起灵隐爷爷庙顶都更华丽。
元菲抬步进入,并未见到任何人影,只弯起手指轻敲供品桌:“江陵灵隐镇散仙尹朝陶,求见土地爷爷。”
半晌无人,于是离开前厅,探寻般向着后院而去。
谁知还没绕过土地雕像,便听见一声“何人”在身后响起。
元菲回首,只见一面目凌厉的老者正拄着拐立在身前,立即行礼问好:“江陵灵隐镇散仙尹朝陶,见过土地大人。”
这土地佬儿生得并不似灵隐爷爷那般慈眉善目,眉毛眼睛都只有细细一条缝飞扬至天际,一双眼盯着元菲不住打探:“江陵灵隐镇来的散仙,就是你啊。”
土地佬儿若按位分来算都属于道君,比散仙高出两个等级,面对散仙时耍耍威风是常态,但他这语气听着又不像不屑,似乎更多像是——
难以置信。
天帝二皇子在人界许多年,又曾于五大宗门云庭派修仙,想来应有不少往来密切之人。
可他偏偏只替一人向天帝提出要求,还是女子。
本以为这女子该是何等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此刻一见,虽说并非庸脂俗粉,但也谈不上是什么倾城绝色。
至于性子,天目土地佬儿瞧着也没什么不同。
规规矩矩,不出错也不出彩,也不知到底凭着什么能被二皇子瞧上。
但人既已放在了自己这儿,天目土地也不敢过于刁难她:“仙子将调职诏书与先前的述职报告交于佬儿即可。”
元菲交了材料,半晌不曾移动脚步。
许久才试探着询问道:“那个,土地大人,小仙是否需要熟悉一下,新的工作流程?”